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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規範最重要的兩點就是溫度和濕度控制,同時要兼顧採光、通風。如今的溫度計雖然不足以進行精確化學實驗,但控制屋內溫度是沒問題的。朱慈烺也用這種溫度計測過自己的體溫,讀數略微偏高,但還在可接受範圍內。
濕度計的研發有些坎坷,朱慈烺給出的方向是毛髮濕度計,事實證明這種想法只能是小學自然常識課的手工品,對於生產和實驗而言實在太過粗糙。後來經世大學的學生們還是利用水蒸發時的熱現象,發明了乾濕球濕度計,在使用時必須要對照一張公示表,才能知道室內濕度,不過這已經是當前能夠做到的最高科技了。
這兩件小東西的應用,使得集中養蠶成為可能。在蠶種的孕育過程中,民間所謂催青,需要婦女用自己的體溫來催,所以催青速度不一,不能保證蟻蠶的同時孵化。有了溫度計之後,室內溫度能夠模擬出蟻蠶最適宜孵化的環境。
過冷則用地火龍增熱,過熱則開窗通風。
濕度方面也是如此。過干則用濕布掛牆,過濕則通風放碳。
在蠶種不變的情況下,用這種人工控制的方式,極大程度上改善了催青帶來損失,讓儘量多的蟻蠶孵化出來,然後送進養育室。
對於蠶農而言,催青只是第一道關。催出健壯的蠶寶寶之後,還要有大量的桑葉供給。一般來說,一張蠶種需要七八擔桑葉,尋常人家是不可能自給自足的。而桑葉必須要新鮮,不能隔夜,所以事前囤積也不可能,只能從桑園購買。
購買桑葉也分現貨期貨。
因為現貨價格往往極高,所以普遍流行期貨,也就是所謂「梢葉」。在蠶季之前先預付款,然後到了蠶寶寶要吃葉子的時候就去桑園拉貨。這種交易方式對小農之家的經濟壓力可謂極大,必須要籌錢預付整季的葉子錢。
這時候,他們只能出外借高利貸了。
與此一樣的還有「青苗錢」,那是所有春耕種糧的農民都要借的貸款,所以在大明要想徹底杜絕高利貸,必須有一個強大且有信譽的金融體系。
朱慈烺本著主人翁的精神,很想將蠶農從高利貸的壓迫下解救出來,好為他生產更多的生絲。作為皇太子,經濟手段比政治手段更簡單,只需要向農民提供低息貸款就可以了。貸款形式也不需要真銀,以大米作為硬通貨,准許農民以蠶繭償還。
結果這種「善事」受到了桑園主的抵制——他們本身也是兼著高利貸者的身份。於是桑葉價格高漲,仍舊是一副逼著農民舉債的勢頭。
朱慈烺是個可以接受失敗和打臉的人麼?
當然不是!
「我本來想著,經濟問題用經濟手段解決。他們偏偏覺得我好欺負?讓浙江按察使派人下去查!有哪家桑園主不甘心只賺葉子錢的,我就讓他什麼錢都賺不到,還得給我吐出來!」朱慈烺厲聲下令。
在三五個不信邪的桑園主被沒收家產,舉族發配遼東之後,民間總算反應過來了:皇太子要做好事,誰敢讓這好事變成壞事,誰家就沒好事。
也是託庇於皇太子的鐵腕手段,崇禎二十年浙江農民總算過了有生以來第一個好年。非但沒有朝廷正稅,就是層層聚斂的鄉紳也不得不收起尖銳的爪牙,看著一大塊肥肉從爪下溜走。
宋應星在這件事上可謂是出力良多,非但教會了養蠶娘子讀取溫度計和濕度計,還要設計銅管水空調的走向,為下一季養蠶做好準備。如今在北方也有養蠶繅絲的,不過因為蠶種問題,質量和產量都不如南方。南方能夠養難度更高的四眠蠶,而且水熱條件良好,桑葉也可以一直供給,只養春蠶實在太過浪費。
只是南方夏天溫度偏高,疾病、病毒防不勝防,小農若是養夏蠶乃至秋蠶,很容易虧得血本無歸,所以民間只養春蠶。
朱慈烺花了這麼多錢,又是改進蠶室,又是總結技術規範,當然不是為了一年一季的春蠶。他要的是在夏天、秋天等等各種環境下都能讓蠶寶寶吐絲結繭的「金山」!
溫度不夠可以用地火龍,溫度過高就只能用銅管走冰涼的井水,藉此降溫。如此一來沈廷揚帶來的蒸汽抽水機倒也派上了用場,產值肯定比放在礦山上抽水高許多。
孫家娘子總算守到了蠶寶寶們「上山」吐絲,忙過了最後徹夜難眠的時段。在整個蠶寶寶發育過程中,桑葉一刻不能停,否則蠶寶寶就會餓死。外加莊子裡的「技術規範」之細緻,每天都要花費大量精力在觀察、讀數、匯報上,簡直比在家中養蠶更累人。
不過效果也顯而易見,孫家娘子往年在家催青能有六七成孵化就不錯了,而這裡的孵化數量卻是極高。整個過程中病死的蠶少之又少,好像真有神佛庇佑一般。
「這裡的手段就是想學也沒法學,先一個就找不到這麼多銅管來。」同室的養蠶娘子遺憾地抱怨,很為自己學不了這種手段而遺憾。
孫家娘子道:「到底是皇帝家,就是手面闊。這麼多銀子砸下來,買織好的綢緞都夠了,何必要養蠶。」
「你這卻是不懂了。」室長是個高高瘦瘦的蘇州娘子,輕咳一聲道:「皇太子是天上的神人,在乎的不是絲,是要將天上養蠶的法子傳下來。」
「傳了也用不起呀。」剛才那抱怨的少婦猶自嘟囔一聲。
「這裡貴的也就只有紗和銅管罷了。而且銅管又不是用了一次就不能用的,若是年年能養三季蠶,多用幾年也是值當的。」室長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