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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我大清將士能征善戰,可終究只有十萬眾。要平這十五省天下,只有接納吳三桂、姜瓖這等故明降將,變明為清,用明將攻略明地,用明兵占據明土。這也是我朝藉口為朱家復國的緣故啊!」
「九邊是故明屯兵重鎮。先平定西北,正有蓄兵之意。而取山東、河南,卻能聚得多少兵馬?再者上,將山陝納入我手,南下豈非朝發夕至之易事?反之,若是大軍取山東,北有李闖威脅,難有殘明相抗,實在犯了兵家大忌。」
洪承疇說完,緩緩退後,眼睛只盯著腳下石磚,面無表情。
「王爺,莫不如先發大兵一萬,與石廷柱、巴哈納一起將那支明軍剿滅,然後再回來打李闖。」愛星阿上前道。
多爾袞沉吟不語。
山東雖然可有可無,但是京畿南面卻不能輕易放棄。否則北京就是剝了衣服的姐兒,誰都可以從下面上來。而且洪承疇說得十分有道理,如今有占據天下之勢,卻無占據天下之兵,實在是令人遺憾。先走西北,若是能多幾個姜瓖這樣的降將,那兵和勢也就都有了!
「王爺,」眾親信中站出一人,道:「以殘明的兵力,斷然不敢對抗我大清王師,恐怕是這回巴哈納等人太過冒進,引來此禍。不如先在天津、保定一線設防,待平了西北闖逆,再起大軍南下。」
多爾袞看了他一眼,長吐一口氣:「也只能如此,蘇克薩哈,我命你為天保巡撫,遏制南路明軍。」
蘇克薩哈跪倒在地,磕頭道:「奴才遵命。」
多爾袞讓他起來,又道:「葉臣前日也報說姜瓖出兵不出力,戰心不切。兩黃旗又死活不肯出兵,要等福臨來了再議。既然南路不跟他打,我便將巴哈納和石廷柱調往山西,爾等以為如何?」
洪承疇內中覺得實在有些冒險,南路的明軍雖然人少,但是敢於對抗兩百騎兵實在讓人匪夷所思。這時候最好是按兵不動,若是再抽空兵力實在太過冒險。
「洪先生,」多爾袞叫道,「聽說這回明軍有紅夷火炮二三十尊,以先生之見,此言是真是假?」
洪承疇笑道:「不過是障眼法罷了。此處開一炮,換一處再開一炮,便讓人以為處處有炮。嘉靖一朝,朝廷買澳夷炮三十尊,萬曆、天啟、崇禎三朝鑄得可用之炮不過五十尊,大多在北京、關遼,作為守城利器。這支殘明軍不過數千人,哪裡來這麼多炮?唔,抑或是逃兵將虎蹲炮說成紅夷炮,以掩飾罪責。」
多爾袞聞言笑道:「如此說來,本王就放心了。不過也不能就此生咽了這個虧,本王要派王鰲永去山東,好好質問明朝皇帝,為何我大清來幫他平賊,他反倒還打我!」
洪承疇被多爾袞這麼一打岔,也忘了剛才的擔憂,只是對派遣文官去送死這事並不贊成。他本想出言勸阻,再轉念一想,王鰲永與他並無什麼關係,死活又關他什麼事?換個角度來看,若是他被殘明入罪,那些心不定的降清漢官也該定心了。
……
「目前最急者,莫逾於辦寇矣!然以我全力用之寇,而從旁有牽我者,則我之力分;以寇之全力用之我,而從旁有助我者,則寇之勢弱。近遼鎮吳三桂殺賊十餘萬,追至晉境而還。或雲假虜以破賊,或雲借虜以成功,音信杳然,未審孰是?然以理籌度,此時畿輔之間必為虜有。但虜既能殺賊,即是為我復國。借兵力之強,而盡殲醜類,亦今日不得不然之者。……」
崇禎皇帝放下南京兵部尚書史可法的奏疏,環顧四周,三位閣老站在班首,下面是隨行而來的諸大臣,為了撐足場面,就連勛戚如鞏永固、劉文炳都隨朝待用了。
「諸先生以為史司馬所奏,是否可議?」崇禎問道。
姜曰廣當即出班道:「史司馬所言正切中時弊。如今東虜既然有心幫我恢復神京,正可順勢而為,為何要引火燒身?」
吳甡邁步出班,道:「臣啟陛下,東虜者,狼子也。其野心昭昭,焉能使凶獸踏我大明之土?闖逆固然可惡可殺,然則終究是我大明之賊,該當以大明法殺之,焉能假手東虜!」
「臣以為,吳甡此言迂腐!」姜曰廣道:「古人有驅虎吞狼之計,只要能肅清寰宇,用大明法殺之,與用東虜殺之,何異也?」
「陛下,臣劾姜曰廣聖前浪對!」文官之中走出一七品服色者,胸中補服非禽非獸,乃是神獸獬豸。
姜曰廣認不得他,卻也不用認得他。只看這補服就知道此人乃是御史中人,一旦御史出來咬人,絕不是單槍匹馬,而是成群結隊,就如狼群一般。所以不需要認識某個御史,只需要知道他們背後站著是誰便行了。從現在看來,無非就是那位尚在沖齡的皇太子。
——尚在沖齡已經如此了得,日後又當如何?恐非我皇明之福。
姜曰廣心中暗嘆一聲。
「先是,姜曰廣諫言皇上調派東宮侍衛營蕭東樓部北上抗敵,光復故土。今日又以借虜平寇,不可引火燒身入對,前後牴牾,豈非浪對!」御史朗聲數落姜曰廣之罪。
如今朝中小官大多是東宮侍從室出來,能幹實事的都分派了各地親民官。口舌犀利的,也都分配到了台垣言路。有一人跳出來為吳甡代言,自然會有第二個、第三個,姜曰廣頓時成了眾矢之的,被數落得一言難發。
姜曰廣乃是朝中老臣,對崇禎皇帝的性格脾氣也早就摸透了。他站在原地,一語不發,既不辯解也不認罪,只是暗道:你們這些人終究還是太年輕,不知道皇帝最忌諱結黨。你們跳出來的人越多,就說明結的黨越大,我這孤臣也就越安全。呵呵,原來至今還有人不知道溫體仁的絕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