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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那吏員被衝擊得頭暈,一時口誤道,「那些流民實在難以監管,總不能不讓他們穿衣服吧。」
朱慈烺超前走了兩步,眉頭依舊緊鎖。
「東安門外夾道里全是流民,管也管不過來啊。」吏員嘆道。
「你好像對北京城很熟悉。」朱慈烺這才認真打量了一番這個吏員,問道:「你叫什麼?」
「卑職任東城兵馬司書吏,姓宋名弘業,弘願的弘,家業的業……」
「放肆!」田存善喝斷宋弘業的喋喋不休,臉上泛青,斥道:「太子問什麼答什麼,你懂不懂規矩!」
朱慈烺回頭冷冷看了一眼田存善:「大呼小叫的幹甚麼?」
田存善佝頭縮頸,連忙退後。
這種罵是必須要挨的,否則放任那宋弘業惹怒了太子,誰都擔不住。此刻太子出聲斥責,那也是恩自上出,能讓下面人越發忠心。何況背黑鍋本來也是太監的專職。
宋弘業也是腿顫不已,連聲道:「卑職死罪!」
「無妨,」朱慈烺寬慰了一句,旋即問道,「任職多久了?」
「卑職在司中任職二十年了。」宋弘業這回是半個字都不敢多說了。
朱慈烺點了點頭,吩咐道:「田存善,為抗鼠疫事,徵辟五城兵馬司書吏宋弘業。」
宋弘業目瞪口呆,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這是飛來橫禍麼!
大明秉承唐宋制度,官主行政,吏主事務。官員由國家任免,吏員卻有多種渠道。隨著吏部天官們忙於黨爭、撈錢,子承父業、代代為吏的現象也越來越多。宋弘業正是因此得到的位置,平日裡油水豐厚,工作清閒,除非碰到大事……如太子抽風微服私訪之類,方才勞碌一些。
這麼好的工作,因為太子的一番話就丟了!
他才不相信兵馬司那幫貪官會給他留著位置,說不定轉手就賣給了別個,而太子剛才說辟自己為東宮屬官,卻連個官職都沒說。
——這可是太子啊!未來的皇帝!總不會過河拆橋吧?
宋弘業心中暗道。
——不過……說不定明天就不記得我的名字了。
宋弘業心中一陣糾結。
第11章 從來不識君王面(5)
宋弘業是個聰明人。
能在五城兵馬司這種地方幹上二十年,白痴也會變成聰明人的。
宋弘業腦袋裡靈光一閃,突然意識到太子不配官職的用意。這是因為太子身邊沒有人啊!他偷偷打量了一番圍繞太子出行隨員,一個養尊處優的勛貴,幾個閹人,還有就是身高八尺的武夫。
果然沒有文士!
太子這是白手起家打造班底呢!
宋弘業心中一陣竊喜,朗聲道:「卑職願以駑馬之資,效命太子殿下,刀山火海,萬死不辭!」
朱慈烺有些詫異,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有人因為成了東宮官而如此激動。他每次看到詹事府那幫講官,都有種死氣沉沉、不堪任用的感覺。很少見到如此有朝氣的人了。光是這份感動,就讓朱慈烺差點脫口而出賜下個官身。
還好只是差一點。
「宋弘業,」朱慈烺道,「給我辦事,不怕做錯,只怕三個字。」
「卑職謹聞太子令訓!」
「懶,貪,庸。」朱慈烺加大了聲音,同時也是給身後那幫東宮老人聽的,他道:「畏難不前,畏勞不動,此等懶惰之人,我絕不會讓他們尸位素餐。膽敢不告而取,落在我手裡,剝皮填草都是輕的!至於庸嘛,若是不能做事,我留他何用?國家養他何用?」
「卑職明白!」宋弘業大聲應道,想了想又道:「卑職雖是書吏,己巳之變時也曾上牆發炮,也曾手刃賊人,太子但有令旨,卑職絕無二話!」
朱慈烺聞言輕笑:「你倒是不庸。」他轉頭道:「田存善,那個寫《酌中志》的找到了沒?」
田存善心中一緊,頗有種為自己掘墳挖墓的感覺。他不敢說自己沒有盡心去找,只是道:「殿下,奴婢打聽得這寫《酌中志》的劉若愚乃是萬曆時入宮,欽定逆案時被裁定為逆黨,一直關押到崇禎十四年才放出來。」
「他書中本就有自白,這些我都知道。」朱慈烺眉毛一挑:「但是我吩咐的事,你就可以偷懶不做了麼!」
「奴婢知罪!」田存善立刻跪在地上,心中暗道:太子不會要殺雞儆猴,給那新來的宋弘業一個下馬威吧?我怎地如此倒霉!
「今晚安排他入對。」朱慈烺雲淡風輕地說了一句,旋即又繼續往前走去。
宋弘業看得驚出一身細汗,暗道:這位太子還真是威福難測,看來日後不是飛黃騰達,便是粉身碎骨啊!
「宋弘業,」朱慈烺走在前面突然叫道,「你有表字麼?」
「賤字不敢有辱尊聽。」宋弘業連忙跟了上去,躬身落後一步。
「說。」
「卑職賤字振華。」宋弘業道。
「有抱負。」朱慈烺隨口贊了一聲,又問道:「為什麼我看許多商家柜上都擺著一盆水?是用來淨手的麼?」若是這個時代的人已經知道勤洗手能防鼠疫,那這次的防疫工作就輕鬆多了。
「回殿下,這是用來驗錢的。」宋弘業道。
「驗錢?怎麼個驗法?」朱慈烺知道銅錢有官鑄、私鑄之分,銀子也有成色的區別,但是用水驗錢還是頭一次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