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0頁
柳如是正怕英雄遲暮美人白頭,強笑道:「老爺此劫已過,必有後福,日後還多有作為之日,怎可如此消沉?」
「此番若不是你前後打點,愚夫恐怕也回不來了。」錢謙益越發頹然,嘆道:「真是人心隔肚皮,誰能想到昔日的故友,竟然會在暗中下毒手呢。」
「老爺,這事也不好說吧。」柳如是勸道。
至於誰想在暗中害死錢謙益,這恐怕會成為一出迷案。
錢謙益下獄之後,有人擺明車馬落井下石,不過是為了他的家產田地。而那些奔走相救的人,難道真是要救他出來麼?那些言辭誠懇,鼓吹錢謙益為當世文魁,誰敢殺他誰就要遺臭萬年的人……他們真是發自肺腑地在聲援錢謙益麼?抑或是怕當政者不知錢謙益此人勢大,激不起殺心?
然而所有這一切都終歸是捕風捉影的猜測了。
人心隔肚皮,最難認的就是這些事。這也對錢謙益打擊極大,由此萌生出了閉門治學,再不問世事的念頭。
「老爺終究是世間奇偉男子,此時正當一展名士風骨,照常出入,也不為後人所譏。」柳如是見錢謙益眼中浮出些許不舍,又極力勸道:「老爺,家裡還有一家報社,只有老爺方能掌舵啊!老爺若是閉門不問世事,如何再匡扶這世道?」
錢謙益年紀雖大,內心中的抱負卻仍不小。聽了柳如是如此說來,常日來的憋屈終於散開了些,嘆聲道:「且行且看吧。」
第478章 禍亂初平事休息(1)
就在所有人都認為天下大定,又可以恢復往日生活的時候,朱慈烺卻不這麼認為。
四川雲貴都還處於戰爭狀態,遼東的戰事仍在決戰之中。國內的經濟、民生亂得一塌糊塗,如果不著手整頓,勢必會導致自己的新政人去政息。
甚至人還沒去,政就已經息了。
崇禎十九年丙戌,四月二十,晴。
朱慈烺將東宮侍衛一減再減,最終減到五十人規模,每日三個時辰一班輪值。因此在儀仗上毫無威重可言,但往來速度卻是快了許多。
崇禎對此持否定態度,總是抓住機會教育他:身為皇太子而不重威儀,自己顯得輕佻也就罷了,讓別人如何迴避?若是迴避不及,那人豈不尷尬?算起來終究是皇太子的過錯。
朱慈烺每回都是聽著,對此卻沒有什麼表示,充分發揚了虛心接受,屢教不改的光榮傳統。每天早起問安之後,如果帝後或是張老娘娘留用早膳,朱慈烺就在文華殿的後殿隨便吃些。
餐品一般在三到五種,必有雞蛋,其他則交給太監安排。有時候吃粥,有時候扁食,有時候肉包、炊餅,不一而同。這樣的節儉讓崇禎帝更是有些吃不住,但他也知道說了沒用,只有增加留膳的次數,以保證兒子的「元氣」。
然而這又有一個副作用。
崇禎已經養成了用早膳時讓人讀報或是自己看報的習慣,朱慈烺也理所當然可以在早膳的時候看報紙。漸漸地閱讀範圍就從報紙擴大到了奏章,以及其他讀物,可以說如果不是不能召人問對,幾乎就等於是在辦公了。
「文華殿的琉璃瓦已經換好了。」崇禎突然沒頭沒腦說了一句。
朱慈烺嗯了一聲,旋即反應過來這不是自己前世的父親,而是帝國的皇帝,連忙找補道:「兒臣謝過父皇。」
「如今你這副君是名副其實了,閣輔們每日都要去文華殿會議,果然有些治國的景象。」崇禎努力保持著口吻的平緩,但仍舊掩不住言下的失落。現在輔臣和六部堂倌到武英殿也都像是走個過場,重要的答奏都改在了文華殿。
「父皇,如今皆是些瑣碎的雜務,自然兒臣那邊處理得多些。若是國家有大事,還得由父皇乾綱獨斷。」朱慈烺早就準備好了安慰之辭,隨口堵上。
「你在文華殿寶座後面置一屏風,朕想去聽聽,只是別讓他們知道。」崇禎道。
朱慈烺嘴角抽動了一下:「父皇若要旁聽,只管坐寶座上就是了,何必用屏風遮掩呢?」
「不想壞了你的規矩。」崇禎嘴裡如此說著,心中卻道:光明正大坐在上面當泥塑麼?朕還丟不起那個人!
朱慈烺也沒多勸,故意看了一眼座鐘,道:「父皇,時候不早了,咱們早些過去吧。」
外面天光蒙蒙,也差不多是早朝的時候了。
崇禎早就沒胃口吃了,下意識應了一聲就要更衣上朝。
朱慈烺換了常服,等崇禎更衣出來,又道:「父皇,如今早朝實在有些虛應故事。莫若日後逢己日常朝,平日就免朝了吧。」
為何是己日?
因為如今戊日休沐已經成了慣例,己日早朝,可以強制官員們戊日晚上早點休息,收收心。
崇禎從喉嚨里發出一聲悶響:早朝雖然是虛應故事,但要是免了,自己這個皇帝更有什麼意思?
「你不怕被後世說慵懶麼?」崇禎不悅道。
「是否有政績不在早朝上。」朱慈烺道:「父皇,若是將早朝的時間拿出來,其實能辦更多事體。」
「再議吧。」崇禎明知兒子說得對,但也不願就此答應。就算最後要答應,也得先「病免」幾日,然後循序漸進,一旬上朝五七日,繼而三五日一朝,最後變成逢己日上朝。
朱慈烺卻覺得這種漸變就真成了懶惰,而直接改變則是變法,兩者在名聲上有十分巨大的差異。既然自己這邊說了沒用,只有讓文官們點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