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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細細打量了兒子一眼:「你就是太過仁善。當知人心險惡,不可盡信於人啊!」
「兒臣明白,」朱慈烺點頭道「只是這事還是揭過不論了吧,更不當在國事紛雜之時興起大獄。」
崇禎深吸了口氣:「既然你這麼說,朕就姑且饒過那些奸人。」
「多謝父皇陛下,」朱慈烺笑道:「其實這謠言也是在中傷成國公。看成國公遺表當可知道,朱純臣實在是深明大義,坦蕩無私,堪稱楷模。因他捐資而活的百姓也會感念終身的。」
「你說得有理!」崇禎似乎得到了啟發:「將朱純臣的遺表明發邸報,讓天下文武都看看!」說罷,他又想起了自己勸募的失敗,強笑著問太子道:「慈烺,上回你入宮所言的善芽,如今長出幾寸?」
朱慈烺記得父皇陛下是許過諾言的,只要他能拿到多少民間善款,就從內帑撥付等額的錢糧。如今不說從成國公那邊拿到的黑色收入,光是帳面上的捐款,就已經有了二十多萬兩了。這筆數目是如今內帑的總數,真要是報出來,堂堂大明皇帝只能食言而肥,或者忍痛割肉。
「如今舉城工商民等無不樂捐,兒臣用這筆善款非但可以防疫賑災,甚至還有餘額編練京營。」朱慈烺大方道:「父皇就不用從內帑另發餉額了。」
崇禎以為太子死要面子,笑道:「窮人是沒錢捐助的,富貴者卻大都不仁,誰肯給你?你要在朕面前硬挺,回頭可就得勒緊腰帶了。」
朱慈烺並不是被人一激就吐口的人,不過事已至此,總是讓父親小瞧也不是辦法。即便不用擔心父親忌諱,那麼展現一下自己的能力也是獲得信任的必要手段。
不過皇帝的顏面還是要顧及的,否則就不是會不會做事的問題了,而是會不會做人了。
朱慈烺道:「兒臣頗得手下助力,這帳目的事繁雜說不清,還是命人取來,父皇親自過目吧。」
崇禎點頭許可。
朱慈烺這才命人傳話出去,讓姚桃帶著善款帳冊入宮。
從東宮外邸到文華殿倒是不算太遠,崇禎與朱慈烺父子正好就練兵心得進行一番探討。崇禎雖然是文藝青年屬性,但確實練過內操,想用大內上萬太監編練出一支新軍。不過從這些「新軍」取用火藥動輒導致爆炸的問題上,多少就能一窺其實力。
沒有嚴明的軍紀,沒有制度化的操典,不將戰術動作分解,不制定必要的器械維護規則,怎麼可能練成一支強軍?
不過既然是皇帝,多少都是有點特權的。比如自己練兵失敗,卻不妨礙他指導太子該如何練兵。
朱慈烺認真讀過戚繼光、徐光啟等人的兵書,自從到了東宮外邸之後,更是親身實踐,每天聽取十人團的報告,了解士兵的心理動向。就練兵經驗而言,朱慈烺絕非紙上談兵之輩。不過作為兒臣,皇帝說的話還是得附和的。
既然有人能用偉人的思想來指導西紅柿育種,那麼皇帝的金口玉言肯定也有其用處!
朱慈烺終於等到姚桃帶著帳冊進來,親手進呈御覽。
姚桃先送進來的是總帳,至於分類帳、日記帳都在外面一箱箱候著,以備皇帝垂詢。
崇禎倒是沒有那麼多想問的,他被總帳上的數目驚呆了。
「怎麼……怎麼這麼多!」崇禎望向朱慈烺,有些疑惑。在他勸募的時候,勛貴們肯捐個千把兩銀子已經是很給面子的了,即便如此也要讓他板起臉當惡人,還要承受那些勛貴們的嚎哭叫苦,仿佛奪了人家性命一般。
為何太子出馬,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竟然能夠募集到二十餘萬兩!
「這其中,主要原因是可以抵扣稅款吧。」朱慈烺謙虛道:「恐怕戶部會因此少收不少稅額,等於是父皇陛下提前截取了商稅給兒臣賑災。」
崇禎猶自將信將疑,就算商稅也不可能這麼多吧。
光是抵扣稅款當然不可能收到這麼多錢。
關鍵還是在於成國公府上的鼠疫。
有道是: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
這話說得實在精闢。
京師之中有人堅信成國公府上的確爆發了大鼠疫,被東宮以太微星君的神通遏制,保全了整個北京城。自然也有人自以為聰明,傳播「謠言」,說這是太子打家劫舍,借防疫之名行劫掠之事。
相信前者的人,會出於敬畏捐助銀兩。
相信後者的人,會出於恐懼奉上銀兩。
反正銀子上不刻字,帳面上也不會寫捐款者的心理獨白。崇禎皇帝當然也就不能明白其中道理。
很快,即便市井小民也發現了一個現象:凡是銀子捐得多的,青衫醫總會額外在他家府外多撒石灰,其家中自然平安無事。而那些吝嗇不肯捐錢的富貴人家,即便用石灰鋪路,還是難逃鼠疫爆發。
一時間,京城中處處有童謠傳唱:
「要得活,多捐銀,一場功德救身家;
此時捨不得黃白物,瘟神上門哭不及。」
第75章 將軍韜箭射天狼(8)
崇禎最頭痛的事無非就是東虜西賊。
以他的認知,只要有銀子就能養兵禦敵,天下太平。故而大明根本的問題是在銀錢上,如今看到兒子出宮不到兩個月,已經能夠自給自足,乃至於有多餘的錢編練京營,實在是欣喜得不知作何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