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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廖真,拜見皇太子殿下。」廖真已經不是第一次面見皇太子了,但心情始終十分激動。
「坐。」朱慈烺沒有起身,遙遙一指座椅,道:「聽說你辦了公司,專門修路?」
廖真有些侷促,道:「回殿下,正是。」
「股本金多少?」朱慈烺問道。
「呃……這個,微臣不記得了。」
「如今簽了哪些合同?」朱慈烺又問道。
「這個……微臣沒怎麼過問。」廖真沒想到皇太子是來討論公司問題的,還以為是要聊聊微積分和解析幾何呢。他輕輕捏了捏袖中的題目和解法,是關於笛卡爾設立空間坐標軸的一些例題和公式。
朱慈烺早猜到廖真會一問三不知,道:「你把公司的事交給族人吧,連頭銜都不要擔任,否則此例一開,教授、博士就都不是清貴了。」
科學研究其實是很枯燥的,一個實驗要做千百回,探索各種影響因素。如果沒有內心的堅定和純潔性,根本無從抵禦物質世界的誘惑。許多有天賦的科學家都因此下海經商,成功與否姑且不論,本質上是對人類文明的浪費。
朱慈烺不希望自己剛剛開了一個頭,立馬就有人將科學拉入世俗。如果說現在科技水平已經與歐洲形成了顯著代差,那麼他還能夠容忍這樣的浪費,但事實上現在大明和歐洲呈現出「犬牙交錯」的態勢,而且大明還隱隱落在下風,這樣的關口可不能有絲毫鬆懈。
廖真原本就不喜歡管那些俗事,得了皇太子殿下的令旨,如蒙大赦,對家族也有交代了。
「臣回頭就與祖父說清楚。」廖真輕鬆道。
朱慈烺露出一個微笑,道:「那就好。你該知道,你現在做的事,功在當代,利在千秋。再往大里說,我華夏興衰都在你等教授的手裡。錢財算得什麼?你要多少我就給你多少。」
廖真嘿然一笑,道:「殿下給的獎金恐怕臣一輩子都用不完。」
這倒是實話。
五千兩銀子在大明也算是小富翁了,而教授的衣食住行全都是大學供給,博士有年金用於改善生活和研究條件,由禮部支付。對於廖真這樣不願與外界過多往來的學者而言,真的是找不到用錢的地方。
「自己用不完多養點學生不就行了?」朱慈烺笑道:「你的功業勢必要有人傳承下去的。我已經與葵心公討論過了,數學是諸科基礎,日後有好底子都得先供著你們數學院。不過你也得拿些乾貨出來,現在咱們的炮術還有很大的改進餘地。」
朱慈烺不知道後世的炮術是怎樣的,但他聽說過「射擊諸元」,顧名思義應該是由多個射擊要素進行計算得出射擊角度。而且他從來沒聽說過解放軍的大炮在出廠前得一門門試射,然後才能製作炮表。
「臣近日來正有些心得。」廖真終於徹底輕鬆了,從袖中取出自己準備的材料。
一進入數學天地,他就成為了國王。
「泰西儒者笛卡爾已經對此有了不少成就。」廖真展開稿紙,解釋了三維坐標系,拋物線運動和自己總結出來函數方程式。
朱慈烺努力聽了半天,終於將大明的數學符號體系與自己殘留的前世記憶對應起來,以「假想」為題補充了幾個公式和定理——因為他不確定自己記得是否正確全面,只有靠廖真去證明了。
廖真對這些新鮮的公式頗為詫異,腦中推衍,便知道多半是對的。他驚嘆道:「臣研讀笛卡爾三日,方有些許淺見,殿下一目之下竟然有如此妙想,真神人也!」
三天……朱慈烺有些抽搐,他的數學成績從來都只能在平均線上晃蕩。
「你才是真正的神人。」朱慈烺由衷有些羞愧。
廖真更為羞愧地不敢接受。
「下一步研究方向確定了麼?」朱慈烺問道。
「臣想研究一下曲率。」廖真自顧自解釋道:「照李之藻所言:天地萬物無有離於數者。以往秦、劉、祖、程諸子之數,所算皆是靜物。如今可以算計運動,我願已足。又先賢所算的都是直平的線、面,則我當鑽研凹凸不平之物。凹凸為曲,程度為率,是為曲率。」
朱慈烺點了點頭,覺得這個的確有必要研究一下,在工業上的影響也很大。
廖真渾然沒有想到工業,只是借著機會,將自己對曲率的一些設想和求證思路說了出來,希望「神人」能夠指點一二。可惜朱慈烺完全沒有「曲率」的記憶,肯定不是文科生需要學習的部分,所以只能勉勵道:「君勉力為之!」
會見結束。
再聽下去,朱慈烺就會有種自己是文盲的錯覺了。
其實現在朱慈烺已經不止一次有這種錯覺了。有時候翻字典,發現自己對大明拼音十分生疏;看物理和化學論文,發現各種新單位、新符號根本無從理解,必須要看圖說話——尤其是化學,因為整合了大量煉丹道士的經文,有些道教符籙圖形直接就成了化學符號。
如今數學也已經超過了他的水平線,恐怕以後輔導兒子做功課都會成問題。
唔,對,可以請家教,不用親自檢查作業的。
朱慈烺搖了搖鈴,喚陸素瑤進來,道:「跟王葵心說一聲,蒸汽機的事可以對外公布了,任何人都可以自制蒸汽機並使用。」
陸素瑤點頭稱是,又跟進一步道:「殿下,關鍵數據也可以一併公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