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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封都守得了一年半,西安總不會比開封弱吧?」馮師孔低聲問道。
崔爾達無言以對。
開封之役實在是大明開國之後最為慘烈一戰。
從崇禎十四年二月到十五年九月,李自成三打開封府,雙方打得你死我活,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竟然同時把念頭動到了黃河頭上,要決堤放水。最後李自成決堤成功,大水淹沒了整座開封城。三十餘萬人口的開封城經過戰火、饑荒、水溺、屠殺,最後剩下不到三萬人。
此戰之後,李自成也傷了元氣,退出這座死城。明廷要應對從宣大入口的清兵,自然更是無力追擊。
如果西安也打成這樣……
崔爾達甚至不敢想像。
馮師孔見崔爾達不說話,只得嘆了口氣,放馬再往秦王府去了。
街上這一幕很快就通過流言風語瀰漫了整個西安城。家家戶戶都藏起了男人和糧食,準備好了寫著「順民」的大紅紙,做好了迎闖王的準備。
……
秦王朱存極站在池塘邊,往水裡灑著面餌,看錦鯉爭食。他已經聽章尚絅說了賊兵攻到城下的事,唯一能做的卻是在這裡假裝鎮定地戲鯉。
「大王,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既然有皇太子相召在前,咱們追隨皇太子也不算什麼罪過啊!」章尚絅急道:「再晚可就出不了門了!」
朱存極突然扭過頭,歇斯底里吼道:「不!我就是把這裡一草一木都給了李賊,也不給那個畜牲!」
章尚絅被氣得一時噎住了。
這是什麼樣的蠢話!
李自成是殺了你宗親的凶人,皇太子是你的族侄。就算皇太子有失禮的地方,無論如何也不能說出這樣不分是非的話來啊!
尤其這還是大是大非的問題!
朱存極看著驚駭莫名的章尚絅突然笑了。似乎想安撫這位忠心耿耿的長史,他道:「我夢見過太祖高皇帝。真的!高皇帝真的託夢來過!」
章尚絅心中一墜:糟!這位看著像是魔怔了!
「高皇帝凶得很!」朱存極似乎被自己回憶出來的夢境嚇到了,打了個哆嗦。他的嗓音尖銳起來:「就像是要把我生剝活吞了一樣!」
「大王……」章尚絅出聲叫道,想將朱存極從癔症中喚醒。
「就和那個畜牲太子一模一樣!一模一樣!」朱存極狂吼起來,像是完全置身夢境,沿著廊橋飛奔而去,遠遠猶能聽到驚懼恐怖的尖叫聲。
章尚絅木然站在當場,心下恍惚:西安一失,天下三分之二便落入了闖賊手中……高皇帝披肝瀝膽鑄造的皇皇大明這就是要完了麼?
「章長史,長史?章老爺?」
「啊?何事?」章尚絅恍惚間感到有人在叫他,回過神來方才看到是秦府的下人。
「馮老爺他們又回來了,求見大王。」
「我去迎他們進來,你去請王妃勸大王出來。」章尚絅也只能死馬權當活馬醫。
馮師孔等人被章尚絅迎進正殿,各個心懸強腔中。他們等了許久,就要失去耐心的時候,終於盼來了秦藩的當代親王朱存極。
馮師孔當即迎了上去,悲聲道:「大王!賊兵迫城在即,還請大王大開府庫,招募義勇守城!」
朱存極看著馮師孔,雙目通紅:「開我家府庫?開我家府庫!你們為什麼都盯著我的銀子!滾!你們這些酒囊飯袋!沒用的東西!都給寡人滾!」
巡撫也是一方封疆,多少還是有些骨氣的。
馮師孔被朱存極這麼一罵,心中悲憤,暗道:這是你朱家的江山!你自己都不在乎,何況我等外姓臣子!只要盡了臣節,便也不愧對君恩了。黃炯等人見了這等情形,無不黯然。
眾人失魂落魄出了秦王府,崔爾達朝眾官僚拱手作禮,道:「此時兵事在即,請恕尓達先行一步,迎戰敵寇!」
眾人對西安府如今的兵力多少有些了解,口中苦澀,只是道:「祝都司馬到功成!」
崔爾達自己都不相信以西安府的社兵鄉勇能夠擋住李自成的十萬大軍。
只是,此所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就算明知不敵,也得縱馬亮劍,否則如何對得起浩蕩皇恩?一念及此,崔爾達胸中自然生出一股英氣,號召部將,縱馬往城關而去。
第166章 雨過不知龍去處(4)
「我出城迎戰,你為我射箭壓陣。」崔爾達拍著副將王根子的肩膀,豪氣頓生。
王根子重重一點頭:「都司就放心地去吧。」
一座城池的薄弱點就在城門,故而決不能放任敵人攻打城門。西安之前防備不足,收攏的儘是白廣恩、高傑的潰兵,也不敢用來出陣。崔爾達帶出去的人不多,只求城頭箭陣能夠擊潰賊兵頭陣。
——只要能贏一陣,或許士氣就起來了。
崔爾達心中暗道,仍舊還抱有一絲期望。
王根子站在城頭,對左右家丁道:「取我鐵胎弓來。」
鐵胎弓是用鐵鑄成的弓身,本身沒有彈性,只能用來練功。王根子的鐵胎弓卻是鐵木弓身,雖有彈性卻也和鐵相差不遠,故而取了個名字叫「鐵胎」。用這張勁弓,配上精心打造的長箭,再加上城牆的高度,王根子能夠射出兩百步開外,已經是十分驚人的臂力了。
他從懷中取出一張寫滿了字的信紙疊成條,交叉系在箭簇上。等弓來了,一言不發,張弓射箭,只見白色箭翎在空中划過一道優美的曲線,斜著插進闖軍陣前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