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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托在馬桶附近找到了一根垂下來的繩索,伸手一拉,登時發現這繩索連著水箱,一股強勁的水流在管道中轟鳴,沖入潔白的馬桶,打了個旋,再次從管道奔流而去。就在奧托為自己的魯莽感到恐懼的時候,水流聲已經消失,馬桶里的那汪清水又恢復到了之前的深淺,像是沒有發生過任何事。
在馬桶過去兩步的地方,一面超過一人高的玻璃門擋住了去路。奧托輕輕用手挪動玻璃門,發現下面裝著滾輪,讓看似沉重的玻璃門很輕鬆地滑到了一旁,露出裡面的沐浴間。
沐浴間一樣有銅質的管道,肯定能夠從巨大的圓盤裡噴出清水供人沐浴,但奧托同樣不知道機關所在。他看了用鵝卵石鑲嵌出來的防滑地面,關上了門,心中震撼不已。
那個密探導師沒有騙他,這的確是衛生間和浴室。鑑於這裡並沒有泡澡的湯池,可以看出並非官紳之家的標準配置。然而一切材質都是瓷器、大理石、鵝卵石……這讓從未見識過繁華富貴的奧托膽怯、自卑,又隱隱有種占有的快感!
自己日後可以坐在這麼高端大氣上檔次的馬桶上方便,就連馬尼拉的督軍都不可能有這樣的享受。
奧托甚至不想離開這裡,用力吸著的衛生間裡的花香。
——中國真是一個媲美天堂的世界。
奧托一時間忘記了密探,忘記了錦衣衛,忘記了自己的使命。
——接受能力太差,應變能力也太差了。
男僕裝扮的導師站在門外,看著客廳里的落地大鐘,計算著奧托進去的時間,對這個泰西人的資質深感擔憂。
紫明樓並非錦衣衛專門用來訓練密探的地方,它的修建只是為了對一些科目進行考核,比如混入、潛伏、竊取情報之類。只是因為一時難以找到足夠隱秘的場所安置奧托,所以才將他「暫存」此地。
終於等到奧托出來,導師沒有流露出絲毫不悅。
「在這裡,我的身份是你的貼身男僕,也是導師。」導師道:「你在名義上是一個有遺產的詩人。很快你會見看到這裡的其他傭工。」
「我還有傭人?」奧托喜出望外。
「名義上的。」導師強調:「都是名義上的。」
奧托咧咧嘴,尷尬地摸了摸鼻子。
「他們有些人是為了謀殺你,有些是為了從你這裡竊取情報,還有些人是你竊取情報的目標。」導師道:「你很快就會進入一個到處都是密探的世界,一旦考核沒有成功……」
「我懂,我就再也不需要為任何事煩惱了。」奧托連忙道。
導師這才露出一絲讚許的目光,道:「要學會分辨每個人的眼神,分析一絲一毫的聲調變化。」
「但是……我聽不懂漢語。」奧托道。
「語言能力也是考核項目之一。」導師說得很清楚。
奧托一愣:「我有多長時間?有老師麼?」
導師指了指自己,道:「我就是你的老師。從你進門的這一刻開始,直到三個月後。哦,那是一般考核。特殊考核下周就會開始。」
「特殊考核?」
「對,錦衣衛有一些干『髒活』的密探,主要就是對叛徒、重要目標進行暗殺。你是他們的考核對象。如果他們通過了,你就死了。」導師說得雲淡風輕。
奧托吞了一口口水,終於叫了起來:「你們不如直接殺了我!我怎麼可能是那些密探的對手?」
「別把密探想得多麼可怕,只要你小心些就可以了。」導師笑著揮了揮手:「如果你發現誰要謀殺你,你可以直接喊出來,讓他失去考核資格。當然,如果你冤枉了無辜的人,你的考核分恐怕就很危險了。」
「只要我一喊,他就算能殺我也會放棄的,對吧?」奧托特別追問道。
導師點了點頭:「按照規矩應該是這樣。」
「按照規矩?如果他不按照規矩呢?如果他執意要殺死我呢?」奧托驚恐地接連問道。
「放心吧,那他會被踢出錦衣衛。」導師明確道。
「可那時我已經死了!而他只是被開除了事?」
「我很遺憾。」導師指了指那邊的大鐘:「不過我得提醒你,你每一次抱怨,都在浪費你的學習時間。」
奧托打了一個冷顫,終於意識到自己是有多麼愚蠢了。
其實奧托的受訓內容並不多。他只需要學習密碼文的寫作,上流社會的基本禮儀,以及套話問話的技巧。這些都不算很難,真正難的部分在於他中文學習,以及取悅他人或者她人的技法。
大明是個沒有性別歧視的國度,尤其是男風,並不會被人鄙夷。這點倒是與此時的歐洲頗有相近之處,雖然天主教將同性戀視作不可饒恕的罪行。
然而禁忌才能帶來刺激,所以歐洲貴族之中盛行的男風並不比大明要弱。
無論是在北京還是福建,都有專門培養「相公」的特殊服務場所,所以這方面的人力資源並不缺少。而對於一向生活在社會底層,為貴婦們玩物的奧托而言,察言觀色,賣萌撒嬌也是他的強項。
訓練科目中難度最高的還是奧托的身份。
一位詩人。
錢大通考慮過讓他直接作為男僕,混入歐洲上流社會。然而男僕必須依附於一位主人,太過於局限,不如詩人方便遊走。而詩人最重要的是氣質以及作品,這兩樣都是奧托?布勞恩所缺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