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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覺得自己快撐不住了,他的心在一點點變軟,變得像一團能捏出水的軟泥,這輩子屍山血海、槍林彈雨的事見得多了,他心沒軟過,可這會兒卻軟得像攤爛泥。

    軍部警衛營營長吳玉水拎著衝鋒鎗向李雲龍請示:「1號,您下命令吧,我保證半小時之內結束戰鬥。」為了避免大規模流血事件,李雲龍下令再給井岡山兵團最後十分鐘考慮時間。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空氣緊張得似乎快要凝固,「井岡山兵團」廣播喇叭傳出來為毛澤東詩詞譜寫的歌曲:敵軍圍困萬千重,我自巋然不動。

    歌曲過後,又是一浪高過一浪的口號聲:井岡山兵團萬歲,井岡山戰士誓與陣地共存亡。李雲龍的心又在一點點硬了起來,理智似乎占了上風。這伙造反派必須繳械,他們的破壞力太大了,此時若是不加以制止,明天甚至是今夜他們就有可能向城市東區的「紅革聯」發起攻擊,「紅革聯」的頭頭杜長海雖然死了,但他已調教出不少炮手,他們手裡還有坦克和152加榴炮,他們的指揮系統還在有效地運轉,當兵強馬壯的「井岡山兵團」向東區大舉進攻時,「紅革聯」不可能坐以待斃,他們會做困獸之鬥,甚至不惜同歸於盡,引爆安放在核心陣地工學院的炸藥,打紅了眼的人是不會顧忌他人的生命的。李雲龍仿佛看見被炮火覆蓋下的城市的慘狀,成千上萬人的死亡,牆倒屋塌的建築物,被炸斷的高壓輸電線打著藍色的火花……他想起以前看過的一部二戰時的記錄片,那是史達林格勒巷戰結束後拍的實景,影片裡的城市簡直成了一座巨大的、死氣沉沉的墳墓。在以往的戰爭中,最殘酷慘烈的莫過於城市巷戰,沒有徑渭分明的戰線,沒有前方後方之分,沒有軍事目標和平民建築之分,沒有武裝人員和婦女兒童之分,雙方逐街逐屋地反覆爭奪,傷亡率高得驚人,整個城市成了個巨大的血肉磨坊……李雲龍不敢再想下去,若是這種可伯的結局發生,身為本地駐軍的1號首長早晚也是替罪羊,兩害相比取其輕,既然這場混帳王八蛋的" ;文化大革命" ;把老子逼得沒路可走,老子只好背水一戰,生死由天啦。  

    限定的時間到了,李雲龍咬著牙發出命令:「攻擊……」擔任突擊隊的一連一躍而起,戰士們呈散兵線狀向大門衝去。這時雙方的廣播聲都停止了,現場靜得出奇,只有突擊隊的戰士們紛亂的腳步聲,在部隊接近大門的剎那間,「井岡山兵團」的槍聲於響了,從沙包工事裡、樓頂上,輕重機槍組成的交叉火力構成集的火網,駭人的槍聲顯得格外清脆,正在衝擊中的一連戰士一下子倒下一片……

    李雲龍最不願看到的事終於發生了。他暴怒起來:「操他娘的,他們竟敢開槍,給我打……」他一把拽過小吳的衝鋒鎗邊拉動槍栓邊要向上沖,警衛員小吳不要命地撲過去把他抱……警衛營長吳玉水也怒吼起來:「給我開火!狙擊手,把那些火力點給我打掉,機槍掩護,全營跟我上……」他隨手抓過一枝衝鋒節邊點射邊發出疹人的嚎叫先沖了上去。戰士們潮水般地湧向大樓。

    擔任掩護的機槍手們用持續不斷的火力將沙包工事打得塵土飛揚,對方的射手被壓在工事裡不敢抬頭,狙擊手幾聲槍響後,樓頂的火力點就啞了,對方的替補射手迅速補上射擊位置,還沒來得及扣動扳機,又是幾聲槍響,替補射手的腦袋也開了花,這一次再沒人敢露頭了。警衛營的戰士們施展著各種戰術動作,連衝過道防禦工事攻進大樓,大樓里爆豆般地槍聲不絕於耳,手榴彈短促的爆炸聲,中彈者的慘叫聲,交織成一片……  

    一個參謀臉色發白地對李雲龍說:「1號,這下子可打大啦。」李雲龍不為所動,神色冷峻地發出命令:「迅速肅清殘敵,凡抵抗者,一律就地消滅。」造反派們畢競是烏合之眾,在訓練有素的野戰軍的攻擊下,整個防禦體系頃刻間便士崩瓦解,二十分鐘後,大樓里的槍聲便沉寂下來,師部大院被全部占領。

    傷亡數字很快被清點出來,造反派死亡48人,傷110人。軍隊死亡18人,傷14人。「井岡山兵團」的1號勤務員鄒明在死前仍不失其軍人本色,他用手槍連續打倒兩個想活捉他的戰士,最後被營長吳玉水用衝鋒鎗打成了蜂窩。鄒明一直到死都保持了英雄氣概,他怒目圓睜,一手緊握54式手槍,另一隻手緊握著一顆擰開蓋的手榴彈,導火索拉環套在小拇指上,連久經沙場的李雲龍看了鄒明的屍體,在震驚之餘也生出幾分敬佩,他久久地注視著鄒明已無生氣的臉,心想,這混蛋倒是條漢於,可惜了。當他轉過身準備離去時,心裡突然動了一下,禁不住又回頭看鄒明一眼,心說,這傢伙也是個端著長矛和風車搏鬥的人,屬於他的時代早已過去了,他還留在那個時代里,所以他只有死,嗯?那個玩長矛的傢伙叫什麼?對,叫堂· ;吉訶德。

    當一具具血淋淋的戶體被指出大樓時,連一貫對屍橫遍野的戰場習以為常的李雲龍都禁不住扭過頭去,不忍再看。他想,鄭秘書說的沒錯,他娘的,我在創造歷史呢。

    師部大樓被奪回後,李雲龍毫不遲疑地發出一連串命令,野戰軍各部迅速出擊,對所有執有武器的造反組織實施包圍,強行繳械。師部大樓的流血事件早把他們嚇壞了,他們終於發現這個軍長是個說干就干,不好惹的主兒。軍長的脾氣如此,他指揮的這支野戰軍脾氣也大,師部大樓這一戰,野戰軍傷亡了三十幾號人,剛吃了這點兒虧,全軍上下就紅了眼,有個剛剛被繳械的造反派頭頭,事後餘悸未消地說了句不大好聽的話:「媽的,這哪是解放軍?活像一群俄得嗷嗷叫的狼。」話說得難聽,實際的確如此。泰山師所屬的紅軍團是支組建於紅軍時期的老部隊,這個團有些邪門,全團從團長政委到下面的炊事員幾乎個個都是火爆脾氣。李雲龍對這個團的評價是:得理不讓人,吃虧不饒人。當年在淮海戰場上,這個團顯出兩重性格,叫「拼命三郎加潑皮牛二」,作戰風格是橫衝直撞加死纏爛打。國民黨十八軍的一個團,全副美式裝備,號稱「老虎團」。這個老虎團碰上紅軍團算是棋逢對手,兩下都是嗷嗷叫的部隊。剛一接火便打得難解難分,幾分鐘內戰鬥便進入白熱化狀態,打了整整一晝夜也不歇手,老虎固有點扛不住了,還沒見過這麼死纏爛打的對手,不吃飯,不睡覺,連口氣也不歇,像塊豬皮鰾,粘上甩不掉,打不死你也要累死你,老虎團長有些膩歪了,那兒來的這麼支潑皮隊伍?有完沒完?老虎團不想再纏下去了,打了一天一夜,連口水都沒喝上,這支潑皮隊伍咋就像上足了發條的機器人似的?誰知想撤也撤不下來,紅軍團是卯足了勁要和老虎團拼命,好像自己也活膩了似的,非要來個魚死網破不行。激戰了兩晝夜老虎團終於趴下了,紅軍團還剩半個連,團長成了排長。弟兄們來不及打掃戰場,都躺在死屍堆里睡著了,害得趕來增援的一團長還以為這個團全軍覆沒了呢。說來奇怪,多少年過去了,這個團的人換了一茬又一茬,可當年傳統一點兒沒變,還是這麼邪門。一個農村入伍,三腳踹碳不出個屁來的新兵,只要在這個團呆廠三個月以上,馬上像換了個人似的,脾氣變得火爆火爆的,和別的部隊打交道時,馬上就帶出這個團特有的傲慢,似乎天下人有一個算一個,沒誰能入他們的眼。連李雲龍都納悶,這是咋回事?這個團好像第一任團長的魂留在這裡了,換了無數茬人魂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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