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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剛又生起氣來。你敢!李雲龍大吼道,人家老遠趕來,你倒端起架子來,你以為人家嫁不出去?就非你趙剛不嫁?我說你們這些知識分子怎麼他娘的這麼……是得好好改造改造。先別想這麼美,端什麼架子?人家看得上看不上你,還難說呢。要不是咱老李給你緊著張羅,在我老婆那兒把你誇成一朵花,吹出天大的牛來,你現在能有這福分?告訴你,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別逼老子叫警衛員把你捆去。這是老子的地盤,誰讓你跑到我地盤上來的?趙剛無可奈何地說:真是個土匪,這不是拉郎配嗎?好好好,我去,反正今天也回不去了,今晚就住你家吧。噯,這就對啦,聰明人是不會敬酒不吃吃罰酒的。

    李雲龍得意地說。哎呀,這位就是馮楠吧?你好你好,路上辛苦啦,我是李雲龍,小田的" 革命戰友".這位是趙剛,北京人,37歲,在什麼大學上過學來著……哦,對了,燕京大學,老革命了,當年一二· ;;九運動的組織者之一……算了算了,履歷一會兒再說,趙剛你過來,這是馮楠,也是大學生,這是你嫂子,也就是現在不興這一套了,要放在以前,兄弟見嫂子得跪拜,大家坐,大家坐……李雲龍嘴裡忙不迭地張羅著。

    趙剛和馮楠的眼光暫短地對視了一下,競碰撞出一團看不見的火花,因為雙方的心裡都微微一動,好像似曾相識。馮楠中等個子,體態均勻,如果用語言形容的話,那麼挺拔,婀娜都算不上,只能說是比例適中。她談不上美麗,但清秀的面容使人望一眼就難以忘懷,她的下巴微微揚起,帶有一種貴族式的驕傲,她的眼光里沒有絲毫的羞澀,只帶有一種智慧的探尋。  

    趙剛從沒見過這樣的女人,猛一看,哪方面似乎都很平常,五官中的任何部位如果單挑出來,決無稱道之處,一旦將它們組合起來,一股清純和柔和的氣息競迎面撲來,使你感到有些窒息。趙剛驚訝地想,氣質真是個奇妙的東西,看得見說不出,有形似又無形,競能把一個相貌平常的女人裝飾得魅力逼人;渾身洋溢著一種使人說不清道不明,拿不起放不下的味道,趙剛覺得,氣質的魅力是無法言傳的,他分明能強烈地感覺到,但實在說不出來。

    與此同時,馮楠也得到一種奇妙的感覺。這個統兵數萬的青年將領身上表現出的氣質,絕不能用儒將這樣簡單的稱呼所涵蓋,在他沉靜如水的神態下,早年的書卷氣和多年戎馬生涯帶來的殺伐之氣表現得同樣分明、強烈。本來他白哲清瘦的臉上帶出幾分儒雅,但只要他稍稍一咬牙,臉部的柔和立刻蕩然無存,每塊肌肉都稜角分明地凸起,線條馬上變得粗獷起來,連唇邊和下巴上的短胡茬子都像鋼針似的揚起,一副不怒自威的神態,恐怕沒有人敢對這種男人表現出哪怕半點不敬,他的眼光能殺敵人,也能把女人溶化。

    真是個不可思議的男人,沒有早年的寒窗苦讀和常年在血與火中腸殺的雙重閱歷是絕難創造出這樣的男人。馮楠突然覺得她的心臟猛地進裂開來,一股滾燙的液體噴涌而出,一霎間,她眼裡竟貯滿淚水。粗心的李雲龍覺得莫名其妙,他想不通這些知識分子是咋的了,這趙剛平時小嘴挺能說,今天咋沒話啦?像傻了似的。  

    這女的也有毛病,一見面話還沒說就要哭,搞對象嘛,成就結婚不成就拉倒,痛快點嘛。細膩的田雨是個絕頂聰明的女人,眼前的情景使她的心靈感到極大震撼,早聽說男女之間的一見鍾情,以為那是文學家的杜撰,而今天竟發生在眼前,她的情緒一時受到感染,各種複雜的滋味湧上心頭,有對好朋友的祝福,有對一個優秀男人的欣賞,還有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和傷感,她看看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一時眼圈也紅了。

    我說老趙,你咋啦?別老盯著人家不說話,我得揭發你,你教我別直眉瞪眼地盯著人家女同志,省得人家女同志把咱當成那個,這可是你教的,咋輪到自己就不做數啦?坐下、坐下,大家都隨便點兒,我這兒還存著兩瓶茅台呢,今晚咱們一醉方休,我去看看炊事員弄好飯沒有,唉?小田,你咋還坐著?跟我去看看。

    李雲龍詐詐唬唬拉田雨走了。在餐廳里,李雲龍問田雨:你覺得有門兒嗎?這倆人咋怪怪的?田雨婿然一笑說:何止有門兒?這事成了,我敢說這兩人今生今世也不會分開了。這麼肯定?哈哈哈,太好了,趙剛這小於剛才還和我發火呢,說我把他騙來,這會兒眼都直啦。不行,改天得讓他請客,不能就這麼完了……

    炊事員,拿酒來,我先喝著……客廳里,奇蹟在繼續著。新建立的共和國把人們之間習慣的舊稱謂全部抹去了,誰再稱呼小姐、先生男士、女士很有可能被當做潛伏特務抓起來,政府似乎沒有專為稱謂頒布過什麼法令。但人們很自覺地仿佛在一夜之間把舊稱謂都拋棄了,取而代之的時髦稱謂是同志。以眼前趙剛和馮楠的關係,彼此稱趙剛同志馮捕同志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奇怪的是,這兩個彼此陌生的男女第一次開口,競像約好了似的直呼其名,而且從此在他們一生中,彼此誰也沒稱過對方一次同志。

    趙剛,我見過你。馮楠肯定地說,眼睛在凝視著趙剛。馮楠,我也是。我正在想,是什麼地方……趙剛靜靜地望著她,做沉思狀。你不用想了,那會白白耽誤時間的。愛因斯坦說過時空也能多維存在,我想,咱們可能在另一個時空里見過,或是……夢中?馮楠的聲音幽幽的,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有可能。趙剛贊同道,佛教認為人有六輪之回,人死後過奈何橋時被灌了迷魂湯,把前世忘得精光,但也有個別被漏過的,這種人能清楚地記得前世,有可能咱們前世見過,又湊巧都躲過了迷魂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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