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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雲龍側身站在窗口,注視著宙外,一邊下命令:告訴你的戰士,見到敵人再開火。少用連發,多用單發或點射,敵人多了就用手榴彈。看不見敵人就靜等著,敵人火力再猛也別理他。他娘的,等打完仗老子要收拾一下你們的連長,這個笨蛋是怎麼訓練的兵?用起子彈來個個都像財主?抗戰那會兒老子的團也算主力了,每人才合五發子彈,照樣敢打攻堅戰。哪像你們這些敗家子,連敵人的面還沒見著呢,兩梭子子彈都他娘的打出去啦。正說著,李雲龍發現三十米外有些黑糊糊的人影,呈散兵線狀貓著腰向守車撲來,他抬槍一個三發短點射,噠噠噠……兩個人影應聲栽倒,引得對方一陣彈雨回擊。
小陳興奮地說:師長,好槍法!怎麼連瞄都不瞄?李雲龍不答話,又猛地從窗側隱蔽處竄到窗正面,抬槍又是四個單發射擊,小陳眼看著又是四個人影栽倒了。李雲龍又是一閃身竄到窗戶另一側,槍口朝天,手扣扳機做出等待出擊姿勢,他嘴裡還說著:神槍手分為兩種,一種用眼睛瞄準,三點成一線,大拇指與食指合力擊發,規規矩矩,一點兒馬虎不得,這種方式能打得很準,缺點是無法迅速捕捉目標,必須要構成瞄準線後才能擊發,這叫靶場上的神槍手,實戰就不行了……他說著又一閃身,這次用的是長點射,槍口跳動著噴出火舌,火力成扇面掃過去,四五個人影仰面栽倒。
他接著講:另一種神槍手是憑感覺打,不下死力氣練,什麼槍口掛磚呀,空槍練瞄準呀,沒用,你要是個笨蛋,怎麼練也沒有用,真正的神槍手是戰場上用子彈餵出來的。打得多了,感覺就有了,眼到手就到,抬槍就有,彈彈咬肉,這就叫神槍手。
他似乎在講授射擊課,為了論證他的理論,他不停變換著射擊方式,單發,連發,點射,令人眼花繚亂地交替使用,30米能見度之內,沒人能衝過他一枝槍的火力阻擊。小陳佩服得五體投地,乖乖,真神了,一枝衝鋒鎗輕輕鬆鬆幹掉十幾個敵人,連一梭子子彈都沒用完,要不人家怎麼是師長呢?沒兩下子能成嗎?槍戰進行了兩個多小時,陷入僵持狀態。土匪們無法接近列車,李雲龍指揮戰士們在夜間目力所及的範圍內建立起一道死亡屏障,無論土匪們的火力多猛,這邊極有耐性地一槍不發,但只要土匪們的散兵線一旦進入30米內,列車的車頂和車下,稀疏的短點射立刻組成交叉火力,使缺乏正規訓練的土匪們傷亡慘重,怎麼也無法逾越這道死亡屏障。
小陳逮住便宜賣乖,向土匪們喊話:兔崽子們聽著,老子這裡有罐頭,誰想吃就過來拿,怎麼著,沒人過來?那老子可要先睡會兒啦,有事明早再說。李雲龍一聽不高興了:他娘的,咱倆誰是警衛員?要睡也輪不到你,該老子睡才是,你狗日的怎麼「墳頭改菜園子」——拉平啦?小陳說:好好好,我頂著,你先睡,誰讓你是首長呢?李雲龍還真躺下了,他拿過大衣正要往頭上蒙,聽見那邊土匪也喊上話了:共軍弟兄們,我們不是土匪,是「國軍」武夷山游擊縱隊,兩軍交戰,各為其主。我們不想難為你們,只想借點兒彈藥用。我們鄭司令說,如果貴軍同意,請派人來談判,我們保證貴軍代表的安全。
李雲龍側耳聽聽,又躺下了說:別理他們,談個屁,一會兒援兵到了,老子包他們的餃子。那邊似乎猜到李雲龍的想法,繼續喊道:請不要抱有幻想,貴軍派出的報信士兵就躺在前面,沒有人能救你們。李雲龍一聽就躺不住了,他火燒屁股似的蹦了起來:操他娘的,我說援兵怎麼老不來?信沒送出去?他氣得在守車裡連兜了幾個圈子,又扭頭問小陳:咱們的傷亡情況怎麼樣?陣亡四人,負傷七人,算上你我還有五個有戰鬥力的。李雲龍自言自語道:嗯,援兵來不了,打消耗戰咱們本錢太小,不上算,得想點兒別的辦法啦。小陳靜靜地看著李雲龍來回踱步,心裡充滿著希望,他毫不懷疑師長能想出個好辦法來,他這輩子打過的惡仗多了,多大的風浪沒見過?眼前這小河溝豈能翻了船?李雲龍猛地停住腳步,問小陳:你小子怕死不怕?小陳漲紅了臉,他感到奇恥大辱,有這麼問話的嗎?他腳跟一碰,胸脯一挺,大聲吼道:腦袋掉了碗口大的疤,怕死就不當解放軍啦,請師長下命令。
好樣的,像我的兵,你和我去會會那個狗娘養的鄭司令,找個機會擺平了這狗日的。李雲龍從皮挎包里掏出當年楚雲飛送他的那隻白朗寧袖珍手槍。這隻槍很小,全長才115毫米,六發裝彈。他咔嚓一聲將子彈頂入槍膛,摘下軍帽把手槍放進帽子裡,然後把帽子扣到腦袋上,扭頭見小陳正往衝鋒鎗彈夾里壓子彈,便罵了句:笨蛋,你以為人家會讓你帶衝鋒鎗去談判?把槍放下,帶一顆手榴彈,蓋子擰掉,放在褲襠里。
小陳為難地說:師長,這褲襠里咋放手榴彈?用繩子綁在大腿根里側,搜身時一般不往那兒摸,又不是娘們兒,沒人對你褲襠感興趣。萬一搜出來咋辦?那就怨咱倆命不好,硬闖吧,拼個魚死網破。小陳向窗外吼了聲:不要開槍,我們的談判代表要出去啦。他倆走下守車,一步步走進路基下黑沉沉的樹林裡……兩個敵人哨兵草草模了摸他倆的腰就算完了,李雲龍暗暗樂了,狗日的,你就要為粗心大意付出代價了。
土匪的臨時指揮部設在樹林深處的一個軍用帳篷里,準確地說,這伙敵人不算純粹的土匪。從他們的穿著和武器看,成分似乎很雜,有穿著國民黨軍軍官制服的,有穿長袍馬褂的,還有包著纏頭布,穿家織土布做的對襟褂子當地農民打扮的。武器也很雜,有扛卡賓槍的,有扛日式三八大蓋的,甚至還有扛老套筒和單打一土造步槍的。一個身穿黃呢軍裝的上校挺客氣地伸出手自我介紹:鄭鵬舉,閣下是……李雲龍背著手沒動,顯得很沒風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