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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在收到王雍上一封行文後,潁川郡守李旻就做好了『治下諸縣淪陷』的心裡準備,甚至於,對能否守住許昌也是毫無把握。
想想也是,倘若叛軍渠帥關朔所率領的主力當真攻陷了昆陽、襄城、汝南,他有可能不分兵助項宣進攻許昌麼?
而一旦許昌陷落,那等同於潁川郡淪陷,縱使有個別縣城仍在抵抗,也難以挽回劣勢。
對此,李旻毫無辦法,只能一邊急催朝廷派遣援軍,一邊苦守許昌。
可沒想到,今日峰迴路轉,襄城縣令王雍一改之前那封行文的絕望態度,以一副驚喜、邀功的口吻告訴他,昆陽居然還在。
都丟了一道城牆了,居然還能守著?
李郡守可從來不知他的下屬、昆陽縣令劉毗有這種能耐。
『……周虎麼?』
李旻沉吟了一番。
倘若說在此之前,這位李郡守深恨這周虎,那麼今日,他對這周虎算是刮目相看了。
他才不會去相信王雍在信中的邀功之詞——這王雍有這種本事與膽魄,前幾日就不至於哭喪著臉向他求援了,可見昆陽是幾乎依靠自己就擋住了叛軍的主力。
而其中功勞最大的,應該就是那周虎。
沒見那王雍除了邀功以外,就單單提到了周虎麼?至於昆陽縣的縣令劉毗,王雍乾脆連提都沒提,這表明王雍多多少少是知道一些具體情況的。
若有所思地,李旻轉頭面向屋內眾人,揚了揚手中的書信,問道:「你等……如何看待王雍的這份行文?」
郡尉曹索等人面面相覷,他們尚未從『昆陽還在堅守』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唯獨西部督郵荀異反應最快,拱手說道:「恭喜大人、賀喜大人,昆陽尚在,則我潁川尚未到最糟糕的地步。」
頓了頓,他又說道:「卑職以為,郡里當立刻派人嘉獎昆陽,鼓舞昆陽抵抗叛軍的士氣,同時,招攬周虎為郡里所用……」
在說這番話時,荀異可謂是揚眉吐氣了。
要知道,這段時間他沒少在李旻面前勸說,勸說李旻應當放下某個黑虎賊首領曾經的所作所為,招攬此人為己所用,但遺憾的是,不單單李旻記恨著周虎當初『燒衙劫官』的惡行,就連郡守府內,亦有不少持反對意見,認為郡里不應該向一個山賊妥協。
可眼下呢?
這些持反對意見的人,一個個都不吱聲了,原因很簡單,因為周虎率昆陽軍民擋住了叛軍的主力,使得他潁川郡尚未步入最糟糕的局面。
「招攬周虎……」
李旻一臉猶豫地捋了捋鬍鬚,旋即又看了看手中的那份行文。
他許昌縣,堂堂潁川郡的郡治所在,僅僅是抵擋關朔麾下大將項宣的一萬叛軍,就幾次落於下風,而那周虎,竟帶領著昆陽的軍民,擋住了關朔的叛軍主力?
倘若說在此之前他還對那周虎的能力報有懷疑,那麼此時此刻,他終於明白那個黑虎賊頭子到底有多厲害了,怪不得當年昆陽縣又是組織官兵、又是像鄰縣求助,剿了兩三年都沒有將這股黑虎賊剿滅。
鑑於周虎的能耐,李旻對於招攬此人終於改變了想法,但他依舊還有一個顧慮。
他皺著眉頭對荀異說道:「周虎率昆陽軍民誓死抵抗叛軍,本府亦認為功勞不小,可以以此抹去他舊日的某些惡行,然周虎此人,桀驁不馴……」
荀異頓時就明白了。
當初周虎『燒衙劫官』,可以說是對外表明了他的態度,即倘若把他逼急了,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這個表態,比周虎『燒衙劫官』還要惡劣,這等同於是在威脅潁川郡里,也難怪李旻耿耿於懷,始終不肯向周虎發出赦免罪行的赦書。
可如今他潁川郡戰事糜爛,唯獨周虎可以獨當一面,替他承擔很大一部分叛軍的威脅,這又讓李旻頗為猶豫。
『大人已經有所動搖,我當委婉勸說,促成此事。』
見眼前這位郡守大人神色猶豫,荀異拱了拱手,委婉說道:「兔急尚且蹬鷹,何況人乎?……卑職與周虎談過,知他一心想要棄暗投明,然當日葉縣縣令楊定為表己功,將周虎逼上絕路,周虎方才出此下策,以求自保……今叛軍大舉犯境,周虎毅然而然,率全城軍民殊死抵抗,即便城牆被攻破,依舊退入城內街巷死守,可見他心向朝廷、心向郡里,心向正義……此等功勞,卑職認為足以掩蓋其昔日小過。」
『昔日小過?燒衙劫官,叫小過?』
李旻忍不住瞥了一眼荀異。
若換做在往日,他肯定就出言喝斥了,但今日,看在周虎誓死守衛昆陽的份上,荀異這話,倒也未曾讓他感覺太過於刺耳。
相反,他對周虎有了一絲好感,畢竟周虎不單單是在死守昆陽,而是在已失去一道城牆的情況下,在叛軍已經攻入城內的情況下,在城內街巷與叛軍殊死搏鬥。
即便是李旻,也無法想像一座城池要怎麼在失去城牆的情況下死守。
倘若他許昌縣失守了一處城牆,那肯定就守不住了,巷戰什麼的,聞所未聞。
見李旻一言不發,荀異走上前一步,小聲勸說道:「大人,如今戰局糜爛,郡里僅能自保,無法援助諸縣,這使我郡諸縣人人自危,唯周虎率昆陽軍民擋住叛軍主力,若憑此功尚不能免除其舊日之過,未免太過於苛刻。……至於周虎本人,大人也知道他乃山賊出身,甚無教養,不知其昔日所為乃朝廷大忌,念在他尚知大是大非,卑職認為可以破例一次,相信朝廷日後得知,也不會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