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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就像趙虞所說的,他得意洋洋地到了魯陽縣,以一副重歸故里、小人得志的態度,去拜會了當時剛剛帶著兒子趙虞從工點返回的魯陽鄉侯。
倘若放在以往,這並沒有什麼,畢竟郡守是郡內最大的官,誰敢論述他的不是?但南陽郡的情況卻有些特殊,因為這裡還有一位職位高過郡守的駐軍大將——王尚德,縱然孔儉身為南陽郡守,也理當第一時間來拜見上官,這即是官俗。
「冤枉?」
打斷了孔儉的解釋,趙虞冷笑道:「你有什麼冤枉,不如說出來聽聽,包括你口口聲聲稱你十五年前所受的冤屈,反正王將軍在此,索性你就一併說出來聽聽,我等論一論曲直……說啊。」
「我……」
看看王尚德,又看看趙虞,孔儉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麼。
而趙虞也不給他細想的機會,見此冷笑一聲,又說道:「你根本不敢說,你當年丟了官職,乃是你作惡多端、咎由自取,冤屈?滑天下之大稽!」
說罷,他抬手指著滿頭冷汗的孔儉,正色對王尚德說道:「王將軍,這孔儉明明自稱乃是奉了朝廷之命、王太師所託,前來南陽,恢復南陽郡治,可迄今為止他可曾履行過自己的職責?不曾!他回到南陽的第一件事,便是報復曾經揭露他罪行的家父,甚至報復整個魯陽縣,試圖借將軍短缺錢糧之便,挑唆將軍向我魯陽縣借錢糧,以此破壞我魯陽縣的以工代賑……將軍可能不知,今年陸續有過萬難民湧入我魯陽縣,險些釀出大禍,所幸我縣有一位睿智而仁厚的縣令,劉公,他與家父從汝水諸縣借來錢糧,賑濟難民,而孔儉這廝的目的,即是要破壞魯陽縣的穩定。將軍不覺得此事太可笑了麼?這廝可是南陽郡的郡守,然而他到南陽所做的第一件事,卻不是協助將軍恢復南陽的穩定,反而是為了個人的私怨,試圖進一步破壞南陽的穩定……這種人,愧對朝廷、愧對王太師,愧對將軍,愧對魯陽縣乃是整個南陽縣的百姓,縱然他有些許才能,要他何用?!」
頓了頓,趙虞又補充道:「據劉公所言,我魯陽位於南陽郡與河南、潁川兩郡的邊界,一旦我魯陽陷入混亂,難民由此湧入河南、潁川兩郡,或將對兩郡造成不可估量的危害,到時候誰將為這廝的行為承擔責任?還不是王將軍您麼?」
「……」
王尚德看了一眼趙虞,旋即將目光再次投向孔儉。
他當然知道趙虞最後那段話中有挑撥的意思,但不可否認趙虞確實說得沒錯,南陽郡情況特殊,他王尚德才是此郡目前最高的將官,職權還在作為郡守的孔儉之上,而反過來說,倘若南陽郡出了什麼問題,朝廷自然也會優先找他質問。
這種事三歲小兒都知曉,孔儉也應該清楚,然而他仍試圖破壞魯陽縣的穩定——雖然他王尚德確實希望能從魯陽、葉縣弄點錢糧,可這並不意味著他希望這兩個縣陷入混亂。
事實上,鑑於此前在宛北諸縣收刮錢糧導致大批治民向北逃亡,王尚德也已經得到了一些教訓,不敢再強行向諸縣徵收錢糧,否則他駐軍在南陽宛城長達七八年,哪怕是派人挨個縣地徵收錢糧,怎麼也輪到魯陽與葉縣了,又何必等到現在?
說到底,只不過是孔儉在旁挑唆,他也想順便弄點錢糧罷了。
可眼下當意識到一旦南陽進一步出現混亂,最終的責任將由他王尚德承擔時,這位王將軍難免就有些不舒服了,瞥向孔儉的目光也是越發的冷淡。
見此,趙虞趁熱打鐵,進一步勸說道:「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那麼現在就是誘之以利了。……王將軍您這等人物,尋常利益自然難以打動您,因為您根本不在乎,小子所說的『利』,其實指的是更高尚的,比如百姓的擁戴、朝廷的嘉獎。……方才小子向您獻『軍市』、『屯田』兩策,不難猜測,只要將軍合理運用這兩策,南陽郡勢必能在短短几年內重新恢復生氣,逃民將陸續返回故地,人心將得到安定,郡縣的百姓將因此擁戴您,朝廷也必然會因此而嘉獎您,在這情況下,您真的需要一個『南陽郡守』來與將軍分享這份唾手可得的名聲與嘉獎麼?況且還是這種根本未曾把將軍放在心上,僅僅只是利用將軍報復私怨的,無德、無用之徒。」
「……」
王尚德的眼神,終於變了。
第060章 塵埃落定
功名利祿,縱觀整個世俗,沒幾人能真正做到淡然處之,比如外冷內熱且正直的魯陽鄉侯,亦抵不住名聲的誘惑,在與劉緈商議後,將魯陽縣正在修建的那條河渠命名為璟公渠。
王尚德亦是如此,傳聞出身豪族的他,或許對錢財等俗物沒什麼貪慾與執念,但名聲,卻仍然是無法割捨的誘惑。
名聲是什麼?名聲就是就是人的第二張臉面,儘管好的名聲有時並不一定能帶來利益,但大多數情況下都會讓人備有面子。
比如前段時間魯陽鄉侯前往葉縣時,在衛長張純道出了魯陽鄉侯的身份後,守城門的縣卒立刻便肅然起敬,笑稱「我知道您」,然後也不仔細檢查張純手中的那份路引,直接就給予放行——毫不誇張地說,倘若那名縣卒認得魯陽鄉侯的臉,甚至無需張純拿出路引表明魯陽鄉侯的身份,那名縣卒就會懷著敬意對眾人放行。
這就是面子!
因此在這看重臉面的年代,世人非常看重好的名聲,別看王尚德此前為了在南陽郡徵收錢糧,不顧一切,似乎並不看重名聲的樣子,事實上那只是王尚德的取捨而已——在名聲與為軍隊取得足夠的錢糧之間,這位王將軍選擇了後者,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