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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虞面具下的臉色一變再變,袖內的手不止一次緊攥成拳。
直到最終,他也沒有抬手去取那半塊曾屬於他兄長趙伯虎的青鬼面具。
他真正的兄長,一母同胞的兄長,死了?
在他親眼看著晉天子咽氣、已達成為他們家報仇這夙願的情況下,死了?
趙虞的心中忽然憋得有些難受。
雖然他從鄒贊、薛敖二人的口中得知,他們並未親眼看到趙伯虎被殺,更沒有看到後者的屍體,按理來說他兄長還有那麼一絲絲活著的可能,但二人同樣也說了,他們找遍了附近方圓百里,都沒有找到。
以薛敖對趙伯虎的重視程度,當時的搜查肯定是非常仔細,然而就連這樣也沒有找到他兄長趙伯虎,那他兄長,大概真的是死了吧,死在了那片沼澤之中……
『……』
趙虞再次攥了一下拳頭。
「怎麼了,居正?」似乎是注意到了趙虞的異常,薛敖不解問道。
「沒……」
趙虞搖了搖頭,一邊壓抑著情緒,一邊故作平靜地解釋道:「我只是覺得……有點可惜。」
「唔。」
鄒贊微微點了點頭,感慨道:「雖說那趙伯虎殺了叔仁與季勇,而我方也殺了他兩名伯父趙璋、趙瑜並許多下邳趙氏子弟,彼此間結下了難以化解的血債,但從個人而言,這趙伯虎……並不算令人憎恨。」
從旁聽到這話,薛敖神色複雜,但卻沒有反駁。
半晌,他忽然起身道:「我休息去了。……養足精力今晚喝酒。」
看著離去的薛敖,趙虞心中仿佛漿糊一般,幾乎徹底失了方寸,他急需找個地方冷靜一下心情。
他克制著情緒對鄒贊說道:「鄒大哥,你也先去歇息一下吧。」
鄒贊大概也是倦了,並未推辭,囑咐了兩句後,便帶著兒子鄒適起身到內院去了,只留下趙虞,還有在旁的何順。
「首領……」何順小聲喚了一句。
只見趙虞呆坐在座位中,足足半晌後才朝著何順點了點頭:「……沒事。」
真的沒事麼?
並不然!
此時趙虞心中,既心痛又憤怒,只不過是怕被鄒贊、薛敖二人瞧出不對勁,強忍著罷了。
「好在事先將牛橫大哥支開了……」趙虞苦笑道。
「……」何順默然,不知該作何反應。
而此時,趙虞已起身走出了屋子,來到了庭院內的池畔,神色複雜地看著池水中的游魚。
他一母同胞的兄長趙伯虎,大概是死了,可這筆帳又該算到誰人頭上?
陳太師、鄒贊、薛敖幾人?
可問題是,陳太師給過趙伯虎生的機會——據方才鄒贊所言,陳太師是在絕對優勢的情況下,向趙伯虎提出了勸降,他甚至表示,只要趙伯虎答應投降,他可以不計較章靖、韓晫兩名義子被其所害這件事。
雖說陳太師此舉是顧全大局,同時也是看中了趙伯虎的才能,但是能做到這一點,哪怕是在趙虞看來也是實屬不易,至少他做不到。
倘若他處在陳太師那個位置,哪怕天塌下來他都要把殺害他親人的傢伙給宰了,就像他當初對童彥所做的那樣。
可不怪陳太師、鄒贊、薛敖幾人吧,那這筆帳要算在誰頭上?怪他兄長趙伯虎自己不識好歹?還是說,將這筆帳算在已故的童彥或者晉天子頭上?
「呋——」
長長吐了口氣,趙虞坐在池旁的一塊怪石上,神色複雜地看著池中歡快的游魚,思緒一片混亂。
時間漸漸流逝,不知不覺便臨近黃昏。
此時有府上的僕從過來相請:「六公子,宴席的酒菜已經準備好了,二公子派小的來請劉公子。」
「……我知道了,有勞了。」
趙虞朝著來人點頭示意。
平心而論,此刻的他沒有絲毫喝酒作樂的興致,他還在糾結於這件事該怎麼看待。
片刻後,趙虞帶著何順來到了設宴的偏廳。
而此時,鄒贊與薛敖已領著鄒適、牛橫二人在桌旁就坐,待看到趙虞時,此前被趙虞有意支開的牛橫正一臉欣喜地向他招手:「阿虎,快快,喝酒了、喝酒了。」
趙虞微微點了點頭,在薛敖的招呼下,坐在了他與牛橫之間的位子上。
不多時,陳太師亦帶著毛錚來到了偏廳,在眾人起身相迎時,老太師壓了壓手,臉上亦勉強擠出幾分笑容:「都坐下吧。」
不得不說,老太師此刻的心情,其實也不比趙虞輕鬆。
因為是家宴,也不必講究什麼繁雜的規矩,待酒菜上桌後,眾人便開始吃喝,而興致最高的薛敖、牛橫二人,甚至開始了拼酒,怎麼看也不像是在陳太師破例允許的『小飲』範疇內。
見此,鄒贊無語地搖了搖頭,轉頭看向陳太師,卻見老太師神色肅穆,捋著鬍鬚若有所思。
忽然,陳太師略微轉過頭,看向坐在斜對過的趙虞。
『?』
鄒贊亦轉頭看向趙虞,卻見後者舉著酒碗在那一口一口地小酌,儘管後者此刻仍帶著面具,但依舊感覺他此刻有些心不在焉。
「爹。」
坐在鄒贊右手側的兒子鄒適低聲說道:「孩兒怎麼瞧著,祖父與六叔……似乎不大對。」
鄒贊抬手示意兒子收聲,旋即皺著眉頭仔細觀察桌上的老父親與義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