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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虞聽罷沉思不語。
他當然知道,每年下第一場雪的時候,其實還不算寒冷,甚至於,降雪之後天氣還會稍有回暖,可怕的是在這次回暖之後,氣溫將直線下降,介時冬季才會逐漸開始展現它殘酷的一面。
倘若介時,昆陽的百姓無法得到一個溫暖的庇護所,那麼必然會有大片的人病倒,甚至會死去一大批人。
在沉思片刻後,趙虞下令道:「首先,城內各處工坊全部停工,空處皆用以安置百姓,期間口糧,照常發放;其次,於人聚集之處,多備柴火,以便取暖,若柴火不足,取縣民家中桌、椅、櫃、榻等家具為柴,待戰後給予補償;若仍不足,動用城內木材儲備。再次,吩咐管理後勤的官吏,多置湯鍋,多備熱水,每隔一段時間敦促附近的百姓引用熱水以驅趕寒冷,尤其是宿於街巷草棚的百姓。」
「關閉工坊?」李煦微微一驚。
要知道,他昆陽能堅守到今日,刨除眼前這位黑虎賊首領的指揮以及一線士卒的英勇,城內的工坊亦是功不可沒,不但仿造了許多弩機,還打造了不計其數的弩矢。
正是這些工坊的存在,使得黑虎賊、縣軍、兄弟會民兵湧現出許多『神射手』,既實際擊斃了許多叛軍士卒,亦狠狠削弱了叛軍的士氣,使大部分叛軍都不敢在顯眼的位置露面,免得被昆陽方神射手的冷箭射殺。
沒想到,今日趙虞卻下令關閉工坊。
見李煦面露遲疑之色,趙虞正色說道:「我方的弩機不下兩千具,弩矢更是堆積成山,勉強已足夠應付接下來的戰事。」
「……好吧。」
在權衡一番後,李煦也明白趙虞的決定正確的,點點頭說道:「周首領吩咐之事,下官立刻去著手。」
可能是習慣所致,儘管趙虞如今已是昆陽縣繼馬蓋之後的第二位縣尉,但李煦對趙虞的稱呼卻依然照舊,並且,也依舊在趙虞面前用下官作為謙稱。
對此,縣令劉毗亦是如此,絲毫不敢『僭越』認為自己是這位黑虎賊首領的上司。
點點頭,趙虞又說道:「至於縣丞所言,關於棉被、冬衣的不足,此事我會儘快想辦法的。」
「是!」
李煦拱了拱手,轉身離去,留下趙虞與靜女、牛橫、何順一行人,站在街巷望著四周。
無獨有偶,此時此刻,在這座縣城的南城門樓內側,關朔與陳勖亦站在牆垛旁,俯視著城內的雪景。
當然,這兩位並非是在欣賞雪景,而是在討論更要緊的事,比如說,當下該怎麼辦?這昆陽到底還打不打?若不打的話,是否應該立刻撤退?且在撤退之時,又是否應當狠狠報復昆陽人?
對此,不止關朔還在猶豫,就連陳勖也還未決定下來。
原因很簡單,自前幾日陳勖給那周虎送了一封信後,那封信就仿佛泥牛入海,再也沒有回應。
一開始陳勖覺得周虎可能是在猶豫,但現如今嘛,他懷疑周虎是在拖延時間。
在牆垛上抓了一把積雪捏了兩下,陳勖轉頭對關朔說道:「今年的初雪已至,相信過不了幾日,天氣就會愈發寒冷惡劣,義師必須搶在那之前撤退,撤往定陵、郾城、召陵等縣過冬,以待來年。」
『……』
關朔一言不發,死死看著城內的雪景。
見此,陳勖加強了些許語氣:「你也知道,以現有的兵力與軍中士氣,義師根本沒辦法徹底攻占這昆陽,自初七攻入城內至今,義師沒有一次越過那條連貫東西的橫街,一次又一次地被昆陽卒打回來。……將士們已厭倦了與昆陽卒反覆爭奪城內街巷,士氣已跌至低谷,你若還不退,你數萬長沙義師,恐怕要在這個冬季全軍覆沒!」
說著,他放緩語氣,勸說道:「關朔,為將者不當計一城一地之得失,莫要做意氣之爭!」
陳勖的警告與提醒,讓關朔眼眸中的鋒利稍稍緩和。
不得不說,即便事到如今,關朔想要『攻陷昆陽』的心思,依舊沒有改變,甚至於,反而更加堅定。
但因為種種客觀原因,比如天氣、比如士氣,也使得關朔逐漸明白,他很難在入冬之前攻陷昆陽了。
再加上昨晚這場雪一下,那基本上就沒什麼機會了。
就像陳勖所說的,初雪過後,最多三五日,天氣就會變得更加糟糕,介時可能一連就會下幾天幾夜連綿不休的大雪,除非關朔願意拿他數萬義師與昆陽做最後的賭注,賭義師能一邊抵抗嚴寒一邊攻占昆陽,否則他就必須得撤退了。
而顯然,眼下他義師的士氣,並不足以讓他做這種賭注。
換而言之,『敗退於昆陽』,已成為無法更改的註定事實。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搖頭嗟嘆道:「想不到我義師,一路攻城略地,竟會在昆陽……嘗到敗績。」
陳勖看了一眼關朔,沒有說話。
他心底很清楚,關朔以及其長沙義師之所以在昆陽遭遇敗績,其中有諸多原因,比如說葉縣的牽制使得關朔無法調動剩餘的兩萬軍隊,再比如天氣關係,但其中最大的原因,終歸還是長沙義師的兵將過於驕傲,看不起小小一個昆陽,等到幡然醒悟,為時已晚。
思忖了一下後,陳勖勸關朔道:「倘若兵力尚在,來年仍可圖謀;反之,則再無挽回餘地。」
關朔終歸是長沙義師的渠帥,在一番權衡後,最終還是做出了明智的決定:撤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