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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保緊緊抿著嘴唇,好一會兒,終於擠出了一句:「我,我是看不得他們的醜態!」
「他們?他們是誰?」葉昭饒有興致的問。
神保卻又緊緊閉了嘴。
葉昭盯了他一會兒,就笑道:「可是哪位佐領得罪了你?或是欺壓你?你說出來,今天在這大堂上,不管說什麼,我恕你無罪!」
神保撥浪鼓似的搖頭,看著葉昭鼓勵的微笑,猶豫著,終於道:「我是看不得咱旗人的醜態,一個個吃著大清國的俸祿,可看看他們都幹了些什麼?吃鴉片、架鳥玩鷹、狎妓養相公,不止廣州八旗,北京城也這樣兒!對的起老祖宗嗎?再說了,滿洲進關二百多年了,為什麼旗民不能通婚?漢人有什麼不好?心甘情願養著咱旗人,咱不慚愧嗎?要這樣下去,我看大清國要完!也該完!」他卻是越說越激動,竟然不知道怎麼的,心裡的話全抖了出來。
「大膽!」葉昭啪的一拍桌子,大堂外阿布探了探頭,見沒有異狀,才縮回了腦袋。
神保說完就知道闖了大禍,這位親王阿哥,簡直笑裡藏刀嘛,那笑容能令你不知不覺就信任他,不知不覺盤旋心裡很久的念頭就說了出來,可現在後悔又有什麼用?
想到妻女可能橫遭禍端,神保再不敢強硬,雙膝跪倒,道:「大人,您剛剛說了不管神保說什麼混帳話,都恕神保無罪,神保不敢奢求,只求大人饒了我妻女!」
凝視著神保,葉昭臉色漸漸溫和下來,說道:「這般大逆不道的話,若再有第二次,我定然要你的腦袋!」說心裡話,還真沒想到神保能講出這麼一番話,令葉昭吃驚的緊,只是臉上不顯。更不由得就起了保他的念頭。
神保一怔,抬頭不解的看著葉昭,難道這位親王阿哥就這樣輕輕放過了自己?
葉昭抿了口茶水,又道:「你既然是馬上的英雄,何苦要作賤自己去行商?我想個輒,免了你流放黑龍江之苦。不是我寬仁,實在是正值用人之際,不瞞你,過陣子咱滿洲八旗會編制一營火槍隊,你呢,就去踏踏實實當差。妻女的事兒,先緩緩,你戴罪立功,這陣子卻不可去見她們了,不然可就害了她們。」
神保怔了又怔,呆呆看著葉昭。
葉昭揮了揮手,「你這就下去吧,我愛惜你是個人才,你也莫負了我!」
神保盯著葉昭看了幾眼,隨即砰砰砰砰磕了四個響頭,額頭都磕出了血,他再不說話,轉身大踏步而出。雖然不相信事情會這般輕易解決,但若親王阿哥不食言,那對他,自然是天高地厚之恩,唯有以死報之;若阿哥食言,自己倒無妨,但若傷自己妻女性命,那這幾個頭,就是告訴阿哥,自己定會以命相搏。
見神保走出,阿布等本想攔住,但見葉昭對他招手,這才忙快步進堂,來到葉昭身邊,聽著葉昭低聲吩咐,不住的點頭。
第四章 要低調
廣州城西關店鋪林立,自前朝西關一帶已經是同洋夷通商的口岸,到大清立國第一次中英戰爭前,廣州更成為唯一的中外通商口岸,西關商戶越發稠密,到中英戰爭十年後的現在,雖然因為廣州城遲遲不許洋夷進入,上海隨之漸漸取代了廣州的地位,但因廣州毗鄰香港,下西關,商行夷館雨後春筍般冒出來,漸漸形成了一片商貿繁華之地。
從西關沿珠江而下,即是黃埔港,這一帶洋行雲集,黃旗行、雙鷹行、瑞和行、廣順行等等,這片商號同曾經壟斷對洋貿易的十三行混處,又被稱為夷館,乃是各國商人的商號,例如大呂宋行乃是西班牙館,廣順行為美國館,雙鷹行則為英國館。
雙鷹行前有一片廣場,又喚作英國花園,前幾年遭了火災後,欄杆被毀,這個原來封閉的廣場就成了通衢大道,一些沿街叫賣的小商販也喜歡聚集在這裡做些小本生意賣咸橄欖、賣花生、賣糕點、賣茶水、賣粥等等等等。
葉昭領著瑞四,換了便裝,前幾天將西關黃埔一地走了個遍,最後還是從下西關買了宅子,乃是臨街門市,後套小宅院,原主人姓張,卻是舉家遷去香港,是以將祖屋變賣,售價銀一百五十兩。
瑞四不懂商業價值,就覺得這樁買賣主子虧了,可不是,宅院又小,房屋又多有破敗之處,一百五十兩銀子,價錢實在高的有些離譜。不過瑞四也知道主子行事從不無的放矢,是以這幾日只是按照主子吩咐僱傭工匠修補宅院。
葉昭自有葉昭的用意,下西關一帶雖說商鋪雲集,但要一時半會卻不好尋到賣家,你總不能大撒銀錢高價去買人家的酒樓銀樓,太張揚,太扎眼,惹人注目被人發現自己的身份未免不美。
在下西關買宅子買門市,本就是想同廣州普通商人接觸,算是調研吧,葉昭不由得想起了前世一個頗有特色的字眼。何況宅子小又怕什麼?蓉兒是斷不會來住的,自己偶爾過幾夜,難道還真的一定要錦衣玉食麼?
這家商號本是賣布匹的,現在黃梨木櫃檯、貨架上空空如也,葉昭坐在門口的木凳上,輕搖摺扇,觀察著過往的行人,卻是盤算自己做什麼生意好。
回頭,就見到了在店裡正感慨的四下觀望的秋掌柜,老先生五十出頭,舉止儒雅,為店鋪老東家效力近四十年,從學徒起就在這家店賣布,現在老主人舉家遷去香港,他卻故土難離。
不過老東家對他不錯,在葉昭面前一力舉薦他,葉昭若想開店,又恰好需要這麼一位熟悉西關行情的幫手,也就樂得順水推舟,暫且留下來觀察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