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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黑蘭的烤肉店,千篇一律,都是用肉沫烤出的肉串或者雞塊肉串。
今日這家烤肉店,有幾名西洋人物,說得是荷蘭語,加之此處距離比利時領事館極近,估計他們都是比利時人。
波斯語通譯張寶忠略懂幾句荷蘭語,小聲跟魏定一說了,魏定一自不在意,與妻子坐在了靠窗位置,幾名青年男子坐了旁邊一桌,又由通譯要肉串和奶茶。
看著臨街稀稀疏疏的三兩行人和臨街伊斯蘭建築,魏定一翻開了手頭的小本子,來到伊朗想獲得一些鐵路項目,便不能不對本地文化習俗有深入的了解。
而同德黑蘭政權打交道,就不能不碰觸到宗教,現今白教被德黑蘭認為是異端,尤其是因為二十年前的巴布教起義至今餘音猶在。
二十年前,伊斯蘭巴布教派發動了推翻伊朗愷加部落建立的德黑蘭政權的起義,巴布教創始人自稱「巴布」,在阿拉伯文和波斯文中便是信仰之門的意思,巴布宣布廢除一切統治階級的特權和私有制,應該平分公共財產。他宣稱男女是平等的,應保護婦女的權利。這顯然是巴布教關於社會改革的一篇宣言,贏得了城鄉下層人民的熱烈歡迎。農牧民、手工業者、小商販和下層毛拉紛紛參加巴布教,最後發展為轟轟烈烈推翻德黑蘭政權的戰爭。
雖然巴布教起義被血腥鎮壓,但德黑蘭政權仍然心有餘悸,宣布巴布教為異端,在全國進行清洗。
在這種背景下,白教想進入波斯核心地帶傳播實在難上加難。
實際上,巴布的最早信徒現今則開創了巴哈教派,其教義為《至聖書》,號稱可以代替《古蘭經》和巴布的《默示錄》,該派教義認為「所有宗教基本雷同」,故無論哪一宗教,信奉的都是安拉,只是其名稱不同罷了。因而,該派否認伊斯蘭教、印度教、猶太教、瑣羅亞斯德教、佛教、基督教的創始人和巴布、巴哈都是安拉的使者,一切人都是安拉的「兒女」,因之人類應當同一協調,實現世界大同。
翻著小冊子,魏定一實在有些頭疼,但同德黑蘭的權貴們打交道,對於伊斯蘭各教派,就必須如數家珍,免得觸犯什麼禁忌。
而且魏定一知道,在伊朗,帝國面對的是一種全新的政治局面,列強利益糾葛其中,與一門水清的東方諸國不可同日而語。
就說東方鐵路公司準備獲得的從德黑蘭到裏海港口的鐵路修築權,便有英國、美國等數家公司爭奪,而在伊朗,中國絕對屬於後來者,對伊朗的影響力可能並不如西方列強。
魏定一看了眼妻子,楊氏是第一次出遠門,而且是來到異域,顯然有些不習慣,黛眉低垂,也不大敢看那些陌生人。
那幾名比利時人突然發出鬨笑聲,原來是一位禿頭男子摸出了瓶朗姆酒,給幾人杯子裡倒酒,很快酒味四溢,把正在後廚忙活的烤肉店老闆也「吸引」了來。
烤肉店老闆是一位典型西亞面孔的絡腮鬍男子,戴著圓氈帽,穿著伊斯蘭風格的布袍,看到比利時人手中的酒水,他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走過去,比劃著名請這幾個比利時人不要在店裡喝酒。
那名比利時禿頭鷹鉤鼻男人傲慢的說了幾句波斯話,應該是叫烤肉店老闆滾回後廚。
那烤肉店老闆還待再說,禿頭鷹鉤鼻男人猛地站起來,比烤肉店老闆幾乎高了半頭,五大三粗的,他更一把就將那烤肉店老闆推了個筋斗。
魏定一微微蹙眉,但也沒想吱聲,可楊氏卻嚇得臉微微發白,小聲說:「相公,番鬼暴戾,我們還是走吧。」
魏定一有些無奈,就對波斯通譯道:「跟他們說,別在這鬧事,咱想安安靜靜吃烤肉。」
波斯通譯隨即站起,高聲對那幾名比利時人嘰里咕嚕說了幾句什麼。
幾名比利時人目光都看了過來,禿頭鷹鉤鼻男人上下打量著魏定一等人,又對通譯說了兩句波斯語。
通譯回頭對魏定一道:「先生,他問咱是不是中國人。」
魏定一微微頷首,說:「告訴他,是。」
通譯隨即用簡短的字節回應那幾個洋人,自是說「是」。
禿頭鷹鉤鼻男人看樣子還想說什麼,但一名同伴攬著他肩膀,在他耳畔低語,隨即他慢慢坐下,另外兩名夥伴將酒收了起來。
等烤肉店老闆上了烤肉,幾名比利時人吃的極快,或許也覺得無趣吧,不到一刻鐘,風捲殘雲般用了餐離去。
楊氏詫異的看著魏定一,但她沒有問什麼,想也心下奇怪,在異域,番鬼們剛才還凶神惡煞,怎麼轉眼就變成了溫文君子?
烤肉店老闆送上來烤肉之時連聲道謝,更用生硬的中國話說道:「中國人,好!」
魏定一就笑起來,指著面前空位示意烤肉店老闆坐,那老闆推讓半晌,見魏定一頗有誠意,也便坐了下來。
通譯在旁翻譯,老闆喚作米爾扎,今年四十歲,十幾年前舉家搬遷來德黑蘭,干烤肉這行剛剛三年。
魏定一笑著問道:「生意如何?」
米爾扎翹著拇指道:「中國人很照顧我的生意,中國人,都有錢。」滿臉的艷羨,甚至有些崇拜。
中原立世哲學便遵循仁義一說,雖然現在國力日強,但在異域卻不似西方人那般直白,給人咄咄逼人的感覺。
作為東方最強大的國家,世界三強之一,在德黑蘭,帝國國民卻表現的極為低調,也怨不得會博得德黑蘭市民的普遍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