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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頭的是差頭九叔,四十多歲的人,乾瘦乾瘦的,一臉的煙氣,滿嘴黃牙,聯軍占領廣州時他躲了起來,將官衣燒了,門都不敢出,現在大清國光復廣州,他也不知道從哪踅摸來的差官行頭,又寬又大,掛在他竹竿兒似的身子上空蕩蕩的極為滑稽。
此刻他卻兇惡的緊,正大喊:「兄弟們,去抄內宅!二鬼子的東西,咱不必客氣!」
眾差官如狼似虎,哄然叫好,齊奔後院,李小村家境富裕,後宅肯定嬌妻美婢,平常咱粗人哪有機會見識這等美嬌娘?今天卻說不得能調笑幾句,進她的香閨賞玩,想想都令這些粗魯漢子淫心大動,一個個充了血般跟在九叔身後湧向後院。
李小村大驚,忙攔著九叔求告:「張大哥,你我也是舊識,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鄉親,給我留幾分顏面可好?」心下大是後悔,今日他早褪去了燕尾裝,換了青袍馬褂,前幾日妻子曾勸他舉家去香港,但李小村總感覺故土難離,何況自己又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勾當,何必去異邦作個客死之鬼?現今卻是悔之晚矣。
「滾!」一年前見面還同李小村稱兄道弟巴結奉承的九叔此刻卻滿臉猙獰,一腳正中李小村小腹,罵道:「給臉不要!老子前次酒喝多了和你家婢子調笑幾句被你一通數落,今日老子就去摸你家婆娘的小手小臉,叫她知道知道你李小村多窩囊!」
可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事,他還一直懷恨在心。
李小村身子單薄,被這狠狠一腳踢得險些閉過氣去,聽到九叔的話更眼前一黑,若妻子被這般羞辱,自己還真不如死了乾淨!
「哈!嫂夫人出來了!可真會心疼人兒呢!」九叔突然眼前一亮,卻見內院偏門處,澹澹衫兒薄薄羅一位極美少婦裊裊婷婷行出,鳳冠霞帔,高貴艷冶,一汪如水鳳目,在你身上這麼一掃,直令人丟了魂兒。
幾名差役盯著美貌貴少婦,嗓子都有些發乾,想調笑幾句,卻都有些自慚形穢,不敢褻瀆了美人兒。
九叔卻是不管不顧,大步走上,嘿嘿笑道:「嫂夫人,可是心疼小官人了?」
李小村見到錦二奶奶從後院出來就是一驚,一邊勉力爬起一邊大聲道:「九叔,這是西關陶家夫人,不得無禮。」
「我呸!什麼陶家李家!在我眼裡就是個屁!」九叔在地上吐了口唾液,趁亂他可是闖了幾家同洋人打過交道的富戶了,見到那些以前眼高於頂的士紳唯唯諾諾的模樣,他越發亢奮,只覺得廣州城我就是老大。
同李小村有勾連的富戶人家,又豈會不同番鬼來往?可這小娘子,也太勾人了吧?盯著迎風妖嬈酥骨入髓的錦二奶奶,九叔這個眼饞啊,媽的,老子若能睡她一睡,死也甘心啊!這要是我家娘子,我他媽什麼也不干,就死在她身上。
再忍不住,正想湊過去調笑,卻猛地見小娘子身前,閃過了一位錦繡衣袍的漂亮少年,九叔臉就一沉,定是這小娘子的相公了,狗日的娘娘腔一個,家裡有倆糟錢兒,就能整日摟著這個大美人兒快活,真他媽好福氣!
「怎麼回事?」看到一院狼藉,葉昭皺眉問。
同錦二奶奶從後門進院,開門的婢女淚汪汪也說不清到底出了什麼事,只知道前院來了差官,主家大禍臨頭。
「你誰啊?」九叔斜眼大咧咧打量著葉昭。
葉昭指了指勉力站起的李小村,說道:「他犯了何事?你們要拉要鎖?」心說莫非李小村在給英法暗通消息?那這人自己可就萬萬用不得了。
九叔冷哼道:「與洋夷勾結抗拒天兵,乃彌天大罪!」說著向南拱了拱手,道:「我奉國公爺號令,來查抄奸佞一黨!」瞥著葉昭道:「看你也不是什麼好鳥!跟爺們走一趟吧!」說著就一揮手,身後衙役就有兩個抖鐵鏈準備上前拿人。
李小村聽到九叔這話,心如死灰,失神落魄的道:「張大哥,他與我沒關係,你拿我就好!」
葉昭一皺眉,「叉出去!叫郭敬之來見我!」英法聯軍占領廣州,廣州府郭超凡抑鬱早逝,朝廷追贈「太僕卿」。而原花縣縣令郭敬之被葉昭以戰事中「提調得當,數立勛功」保舉為廣州知府。
葉昭話音未落,身側早撲出幾條人影,「乒桌球乓」三下五除二,幾名差役就倒了一地,九叔被蘇納一腳掃到,只覺得腿都斷了,疼得鼻涕眼淚直流,卻兀自嘴硬大叫:「反了反了,你們這群反賊……」
「啪啪啪」話未說完,就被蘇納幾個大耳瓜子抽得嘴鼻冒血,蘇納冷聲道:「大膽豬狗!國公爺在此!滾,令郭敬之來見!」
九叔幾個當時就傻眼了,迎接國公爺進城那日他們雖也去看熱鬧了,但離得遠,實在沒看清國公爺相貌體型,只是聽傳聞國公爺身高八丈如天神下凡般威武。
可,可怎麼是這麼一個漂亮文秀的主兒?九叔腦子亂成了漿糊,怎麼被公爺親衛喝令同伴將他抬出去都不知道,只是在想,自己是找棵樹上吊還是去投水,如何才能死的痛快?
……
偏廳,葉昭同李小村還沒說幾句話,郭敬之就急匆匆而來,剛剛邁過門檻,就撩蟒袍跪倒磕頭:「大帥!卑職萬死!」這聲大帥,自是希望國公爺能思及昔日同仇敵愾之情。
葉昭盯著他看了幾眼,才道:「起來吧,下面人妄為,諒也不是你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