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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世有形容鐵子間特殊關係的順口溜,是為「一起同過窗,一起扛過槍,一起坐過牢,一起嫖過娼」。
雖後世諺語,放在這個世界卻也極為恰當,葉昭也不好推卻官文情面,而且這一起逛畫舫,確實也能拉近自己和官文的關係。
想想葉昭也有些哭笑不得,看看現在站在自己對立面的人,曾國藩、左宗棠、沈葆楨等等,俱是一時名臣,而自己呢,卻是與官文之流為伍,可歷史就是如此奇妙莫測,想要自己的影響和勢力在東南半壁更進一步,把官文拉攏過來不失為一個捷徑。
此時官文身邊,坐一妖嬈女子,身段窈窕,紅裙綠襖,粉嫩瓜子臉尚算俏麗,和官文膩歪在一起,不時發出令人面紅耳赤的咯咯媚笑。
此乃是粵報評選的三十二名花之一,喚作繡琴,粵報介紹她的篇幅稱之為「年十七,失身於人,故流落風塵,無所歸著」又有文人贈詩,說她是「瘦損腰支力不勝,多愁多恨有誰明,悔教攀折他人手,狼藉東風太薄情。」
葉昭同官文穿得都很樸素,手上玉扳指都去了,穿著不起眼的綢袍,看起來就是家境中資之人,這也是官文的主意,講的就是這情調,可在這繡琴閣一坐,官文就要這要那,什麼特等佳釀,特品酒餞果子,比那一品花酒還要奢侈,一看便是財大氣粗,令葉昭莫可奈何,還以為遇到古代溝女癮君子呢,說到底,還不是用錢砸人,既然如此,又何必穿的這般寒酸?
而本來對官文頗冷淡的繡琴立馬變得熱情起來,可不是,別看這位爺衣著不起眼,可這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畫舫花酒成桌為四品,也可單點,而這位爺要的酒水點心,可比五個銀洋一桌的「一品花酒」貴多了,繡琴又哪裡不又疼又愛,立時就把葉昭給冷落了。
可官文不敢怠慢大將軍王啊,叫了老鴇,吩咐給王先生選一名清倌人陪酒。
就在官文和繡琴膩膩歪歪的時候,老鴇領了個清秀小女孩兒進來,看起來比蓉兒大一些,瘦瘦小小的,穿著嫩綠裙子,加之臉上仿佛猶有淚痕,倒是挺討人疼。
老鴇賠笑問葉昭:「王先生,您看,滿意嗎?」要說清倌人,春來畫舫不少,可老鴇自己心裡清楚,所謂清倌人有幾個清的?就說蘇州來的那幾位,十九早被人開了苞,換個地兒,又成了清倌人。
而老鴇唯一有把握的就是昨天剛剛進春來畫舫的這小丫頭,叫做明霞,念過幾天書,名字還是自己起的呢,老鴇一聽這名字還挺好聽的,是以這小丫頭的花牌名也就叫明霞了。
老鴇見多識廣,這兩位客人,看起來不起眼,可都帶著貴氣呢,說不定就大有來頭,就說隔壁屋那幾位青袍漢子,十九就是這兩位跟班,剛才還聽姑娘說,那幾個漢子有病,神經不正常,點了這麼貴的酒菜,可話都不許大聲說,為什麼?老鴇琢磨著,估計是聽著這屋動靜呢,怕出事兒。
這麼兩位爺,老鴇可不敢糊弄,是以將最最有把握的清倌人明霞給帶來了。
葉昭本就不是來喝花酒的,自無異議,對老鴇點點頭,笑道:「挺好。」
老鴇立時媚笑,胖臉上厚厚的脂粉撲撲的落,令人一陣惡寒。
「快,陪好王先生。」老鴇就將明霞按在了葉昭身旁,又諂笑對葉昭道:「先生若覺得順暢,可留下過夜,價錢咱再談。」
明霞清秀的小臉蛋煞白一片,眼裡又有淚水,可不敢哭。
葉昭見狀心裡嘆口氣,知道,這小姑娘定然身不由己。
雖然廣州嚴令逼良為娼,可現時娼妓不似後世,後世風塵大多自願,那逼良為娼的都是非法囚禁。可現在的女子成為娼妓,就算不是自願,也絕不是堂子妓院所逼,而是為了生計,不得已進了堂子。而大多,會拿堂子給的一筆錢,簽訂死契,這筆錢或是救命錢,或是給家裡用,你說堂子逼良為娼吧,還真談不上。
現在堂子不簽賣身契了,多和這些女子簽十年二十年契約,實則不過是變相的賣身契,想離開堂子,就要付一大筆贖金。
葉昭知道,要根絕這種現象不是自己嚴令能辦到的,你一定要裁定這種契約違法,那只會造成堂子妓院以更隱蔽的形式同這些女子交易,而為了拿到救命錢,這些女人是甚麼都肯做的,到時候她們的權益反而更不容易得到保障。想根絕這種現象,只有令城鄉民眾生活越來越好,甚麼時候連鄉下都解決了溫飽問題,這種良家女子不得不進堂子的現象也就會慢慢消失。
看著這個叫明霞的小女孩兒,可不知道她家裡為什麼急等著用錢,竟然不得不把女兒送如火坑。
葉昭心裡一憐,拿起桌上一塊雪白的西洋糕遞過去,笑道:「給!」
明霞卻嚇得一哆嗦,小綿羊一般向後縮。
繡琴嬌笑道:「傻丫頭,大官人疼你呢,快接著。」別看繡琴嫌貧愛富,可這是窯姐兒必然養成的性格,可她心地不錯,怕明霞得罪了兩位豪客,回頭吃老鴇的苦頭。
明霞卻是小臉蒼白,只是搖頭。
葉昭笑道:「算了。」將糕點放了回來。
繡琴嫣然一笑:「王先生脾氣可真好。」
葉昭笑笑沒吱聲。
官文終於放開了繡琴,道:「彈一曲給老爺助興!所謂綺琴繡遐能分外,報不如儀獨不慚。繡琴姑娘定是秀外慧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