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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前幾日鎮上就有人謠傳,劉老爺將地全賣給了廣東商人,租種劉家田地的佃農長工短工立時就炸了鍋,換了東主,誰知道那些田地還佃不佃給他們,還雇不雇小工?就算佃給他們,地租田息等規矩會不會更改?
這幾日,這些佃農小工絡繹不絕的來找劉家莊頭劉阿喜,劉阿喜也是苦笑以對,他自己還不知道著落呢,又哪裡顧得上這些苦哈哈的出路?
雙溪村口有一棵柳樹,幾百年的古樹,要幾人才能合抱,柳枝垂下,怕有千條萬條,微風吹來,泛起滾滾綠浪。
劉阿喜此時就躲在樹根下抽旱菸袋,躲出家門,耳根好不容易清淨了些。
「喂,你躲出來就沒事了?」身後嬌嗔聲,不用回頭劉阿喜也知道是誰,他續弦的夫人春月。
香風襲人,一個面容姣好的少婦腳步輕快的走過來坐在他身邊,一身藍布襖褲,遮不住她豐滿體態。
春月比劉阿喜年少十歲,本是鄰鎮武水武老爺的小妾,受不住武老爺虐打逃出武家,昏倒在劉阿喜門前被劉阿喜救下,鰥夫美婦,乾柴烈火就作了真,等劉阿喜知道春月的身份,可險些嚇死。
武家勢大,更有子弟在湘軍里任統領,那是統轄上千人的大官,與私逃小妾苟合本就是被人活活打死也無人可憐,更莫說是武家的小妾了。
不過幸好劉老爺對劉阿喜甚好,親自出面又賠情又賠錢,武老爺勉強賣了個人情,算是將春月轉賣與他。後來,劉阿喜就與春月拜天地做了夫妻。
「不躲出來怎麼辦?」劉阿喜苦笑,在鞋幫子上敲了敲菸袋桿,轉頭看著春月,道:「要不咱們走吧?」
見丈夫神色凝重,春月微微一怔,問道:「走?去哪兒?為甚麼要走?」
劉阿喜搖搖頭,說:「去哪裡都好,就是不要在雙溪村了。」他心裡的話沒說出來,怕嚇著春月,接到劉老爺的信,劉老爺賣地時武家本來也想買,可出價太低,劉老爺遂賣與了廣東商人,只怕武家會記恨,又翻以前的舊帳。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春月一瞬不瞬盯著劉阿喜。
劉阿喜強笑道:「哪有?你呀,就愛疑神疑鬼。」就算遠走高飛也要等雙溪鎮的事兒辦妥之後,總要給新來的老爺講說明白,吃了劉家這麼多年米糧,做事情要有始有終不是?
「你撒謊,你心裡有事,我能看不出來?」春月皺起了眉頭。
就在這時,突然聽得馬蹄聲響,兩人轉頭望去,就見南來的黃土路上,塵土飛揚,二三十乘騎客飛馳而來。
劉阿喜心下一緊,站起身:「我們回去。」抓著春月的手就向村里走,春月本就溫順的性子,見他臉色驚惶,不敢再問,順從的起身。
可這些騎客來的極快,轉眼間已經到了村口,紛紛拉韁繩,駿馬長嘶聲中,一名青袍漢子大聲道:「敢問這位老兄,劉阿喜劉大哥家裡怎麼去?」
劉阿喜微微一怔,轉頭看去,這些騎客已經紛紛下馬,其中有一位華服少年,雍容富貴,清澈雙目如電,人上人,就算千人萬人中,你第一眼看到的還是他。
「您,您各位是廣東來的?」劉阿喜猶豫著問。
最先搭話的漢子笑道:「是,我家主人來看莊子的。」
來人自是葉昭和一眾侍衛。
臨武的地都是錦二奶奶買的,用的是鋼廠的分紅,她非要將地契交給葉昭,葉昭也沒辦法。
說起來錦二奶奶倒是慧眼獨具,將來韶州到衡州的鐵路架設之後,雖鐵路會走東南郴州,但臨武卻也距離交通樞紐不遠,加之此地小煤窯眾多,在此買地極有發展前途。
葉昭來到這湖南邊界,名為看地交接,實則自是要真正看看湖南的農村生活態勢,見微知著,葉昭也知道,自己對這個時代農村的印象更多是從歷史資料而來,加之道聽途說和一些想像,有時候親身見到,往往和自己的想像南轅北轍。
而如何抓住民心,將粵贛的這套東西傳播出去,卻已經是不得不考慮的問題了。
現今京城,六王不但辦新軍,更準備辦軍械局和船政局,在同歐羅巴諸國接洽中,考察買機器的使者都已經啟程,如此下去,只怕國內態勢會越來越複雜。
再不加快腳步,怕就要被六王遠遠甩在後面,畢竟廣東工商業剛剛起步,江西更是百廢待興,以兩地資源,又如何與整個大清帝國抗衡?若六王洋務運動卓見成效,那就更沒得比了。
從廣州來桂陽倒是用不了多少時日,韶州至廣州鐵路雖未全線開通,最南端還未鋪設完畢,但韶州到沙鋪已經通車,騎馬到沙鋪,換乘火車,到了韶州再換馬,也不過三兩日光景。
雙溪鎮,葉昭希望能真正了解下這個年代佃農僱工的生存狀態,而不是靠想像。
當見這位黑黝黝的中年男人自稱是劉阿喜後,葉昭對他微微一笑,回頭道:「把劉自禪的信和地契給他看。」
聽這位少年直呼劉老爺的名字,劉阿喜沒有覺得一絲唐突,反而覺得很自然,接過青袍漢子遞來的書信看了,隨便翻了幾本地契,劉阿喜忙雙手奉還,恭恭敬敬道:「請老爺跟小的來,查收劉家大宅。」
葉昭笑著點頭,和他並肩而行,問道:「這宅子一直你照看著是吧?」
「是,老爺去了長沙後,要小的住了東院,幫忙處理田地雜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