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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洪進在身側一名副將耳邊吩咐幾句。
那副將打馬而出,到了城門下,喊道:「東海公可在?」
站在城樓中,陸寧也打量著月光下,這黑壓壓的一列列步卒,他們沒有打起清源軍旌旗,顯然,這次襲城早想好了說辭。
「本公在此!你們是何處軍馬?是漢國士卒麼?!」陸寧朗聲喊著。
那副將冷聲喝道:「我家旅帥,乃是清源軍統軍使陳洪進,不過,是被我們裹挾而來,東海公荒淫無度,妻妾婢不分,喪盡人倫!栽贓陷害,罷黜忠良之官!天怒人怨,已引起泉漳軍民公憤!此昭昭日月,怎能容公胡來?我們這些小卒,為天道而來,勸公速速離開漳州,不要令我們這些小卒,背上作亂的罪名!」
聽這將領義正言辭的數落自己罪狀,陸寧心裡一哂,老套路了。
從唐末到現今五代十國都這樣,實力派作亂,都是所謂的「亂兵」將朝廷任命的官員或殺害或趕走,然後,實力派平亂,自稱留後,中央政府,也只能默認。
這晉江王留從效,確實果決,眼見情勢不妙,直接就下了殺招。
不過,留從效其兄,稱病辭去漳州刺史來試探唐主,現今結果出來,唐主派人來接手,自是早就想真正拿到泉漳之地的統治權。
留從效卻派出鎮兵要趕走自己,用的藉口,已經被無數擁兵自重的藩鎮用爛了,自然是找到了新靠山。
歷史上,南唐被周擊敗失去江北之地後,留從效便向周稱臣。
但現今看,留從效的新靠山自然不是周國,南漢羸弱,那麼,多半其靠山就是吳越國了。
所以,他才明目張胆的,要趕走甚至殺死自己這個唐之縣公。
看其軍馬,怕是精銳盡出,這留從效,雖然極力維持軍備,但泉漳二地人口有限,留從效的鎮軍也不過五千之數,現在,怕是派出了一多半。
帶隊的旅帥陳洪進,好似就是清源軍最後一個藩鎮,留氏兄弟死後,留從效之子年幼,被這陳洪進奪了位。
所以,現今這個軍閥割據的年代,忠心等等都是相對的,現今陳洪進對留從效忠心不忠心?那絕對是忠心耿耿,沒有絲毫二心,但留從效一死,要這陳洪進對留從效幼子繼續效忠,那可就千難萬難了。
「東海公,回你的東海吧,可保榮華富貴,我等軍民已經向聖天子上萬民書陳情,懇請東海公回藩!」
城樓下那副將大聲喊。
「懇請東海公回藩!」
「懇請東海公回藩!」
「懇請東海公回藩!」
山呼海嘯般的聲音,眾泉州士卒齊聲吶喊。
夜幕中,驚起飛鳥無數。
「我若不回呢!」陸寧淡淡的說,聲音卻傳遍四野八荒。
「那我等小卒只能以命相諫!」副將揮揮手。
立時號角聲起,一列列扛著雲梯的士卒緩緩前行,戰陣後兩架雲車,也被慢慢推動。
城內,還是沒有內應的喊殺聲起,陳洪進微微蹙眉,出了什麼變故?
就不信,李洪的驍騎兵和城內內應,就算沒殺進東海公官邸,但退守北城門總能做到吧?就算北城門也守不住,潰兵自己總能見到,總不能一個不剩的被殺光了吧?
再退一萬步,雖然覺得這是必贏之局,但李洪做事謹慎,城外必然也留了哨探斥候,萬一出現什麼變故可向自己回報,這些哨探?又去了哪裡?
「東海公,莫逼我等小卒啊!」城門下,那副將聲嘶力竭的喊。
城樓上,突然響起號角聲,立時,從城垛上,寒森森武器探出,又有弓矢的箭簇,在月光下,反射瘮人光芒。
東海公,卻是沒了聲息,顯然,話都懶得說了,更沒什麼閒心斥責晉江王的虛偽,你要戰,那便戰!
副將回頭看向陳洪進的方向,陳洪進咬咬牙,沉聲道:「攻城!」
身後親兵馬上揮動令旗,號角聲又起。
「殺!」
一架架雲梯抵上漳州城頭,雲車到了漳州城百步外,弓手們紛紛攀爬而上。
從漳州城頭,突然接二連三的有黑乎乎石塊落下,有士卒被砸到,大聲呼痛。
很快城下士卒便發現,這並不是什麼落石,而是黑鐵疙瘩。
副將撿了一個,雙手抱著跑到陳洪進面前。
陳洪進微微蹙眉,卻見這鐵疙瘩圓乎乎,但留了一個嘴,從嘴裡看進去,黑乎乎看不出什麼。
什麼亂七八糟的,陳洪進順手扔到一旁,用鐵塊當落石?這東海公有病吧?偏偏又不是很大,有什麼殺傷?
「殺!」舉著盾牌的泉州士卒已經開始登上雲梯,雲車上弓手也紛紛彎弓,箭雨落向漳州城頭。
城垛上,立時豎起木頭盾牌,從盾牌的縫隙,有刀矛等物,戳向爬到雲梯頂端的泉州士卒。
喊殺聲大作。
而雲車上弓手,幾輪箭雨後,便停了手,這種火力壓制是對付對方弓箭手的,但己方攻城,對方根本沒用弓手騷擾,己方架設雲梯等等,都極為順利,現今雙方已經在城垛接戰,甚至開始有己方士卒登上了城牆,再射箭,那等於無差別攻擊了。
城頭上,泉州兵上去的越來越多,城下一架架雲梯旁,士卒也密密麻麻,甚至頭頂已經不用盾牌格擋,都奮勇擠向雲梯,眼看漳州城破就在眼前,自人人爭功,都想做登上城頭,殺散東海公親軍的功勞之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