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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背上任程飛的呼吸越發微弱,任鵬飛索性埋頭不管不顧繼續朝前走,此刻,谷中住著的那個人,是任程飛最後的希望,任鵬飛無論如何都要見到她。否則,他無顏以對九泉之下的爹娘,萬死難辭其咎。

    不知道前行了多長時間,迎面的一股清風頓時吹散本來縈繞不散的腥臭,任鵬飛頓覺精神煥發,這時,啞姑走過來解開系在他手腕上的繩索,任鵬飛終於得以睜開久合的雙眼。

    起先是一愣,隨後不禁感嘆,人間仙境桃花源地也不過如此了罷!

    春光明媚、小河潺潺、彩蝶翩翩、花香四溢,視線流轉每一處,都合適得仿若鬼斧神工,十九歲便已經踏遍世間山河的任鵬飛差一些就被此等美景迷去心魂。

    啞姑似是對他的愣怔見怪不怪,面無表情地掃過一眼,也不提醒一下,抬腳便走,好在任鵬飛沒忘此行之意,斂回心神,背好弟弟亦步亦趨跟上。

    踏過花香小徑一路前進,約有半炷香時間,繞過一道山溝,不遠處幾間屋舍於山林間時隱時現。

    終於走到小屋前,只見一個瘦小的身影蹲下在屋前藥圃間忙碌,任鵬飛還未來得及鬆一口氣,這黑色的身影驀地站起,頭也不回,發出尖利如刀鋒磨石的聲音冷冷道:「啞姑,你怎地把兩個臭男人帶進谷里來了!」啞姑臉色大變,退後幾步,驚慌地上下打量身邊的兩個女裝男人。  

    任鵬飛心神一凜,快走幾步,抱拳以禮恭聲道:「這位想必是萬惡谷主人了,在下是任鵬飛,乃渡厄城現任城主——」任鵬飛還未近院門,眼前叮一聲,鬆土小鏟深深插入他面前的泥土之中,只余木製握柄在外。只差一寸,這把小鏟就能把任鵬飛的腳趾鏟下,動手的人沒留情,之所以會差一寸,是武功高強的任鵬飛電光石火間險險避過。

    「我管你是天皇老子還是地府閻羅,敢出現在這裡的男人,不是成了花肥就是藥人,今天我心情好,讓你選一個!」任鵬飛抬頭,任是早有準備,還是被驚得倒抽一口冷氣,萬惡谷主人被稱之為鬼婆婆,並不是空穴來風。斑白的發下,一張根本不似凡人的臉,火燒過般黑抹抹一片,皮膚全然不見,只見一顆顆肉瘤,幾個或十幾個堆積,整張臉因這些大小不一的肉瘤大了不僅僅一圈,也把眼睛鼻子嘴巴擠得根本找不見,比故事中形容的惡鬼還驚悚,可怕至極。

    咭咭咭——

    耳邊才傳來尖銳的冷笑聲,下一秒這張能致人每晚作噩夢的臉驀然在眼前放大,任鵬飛驚得忍不住連連後退,而這張臉同樣步步緊逼,尖銳得刺耳的聲音一直在耳邊重複。

    「男人,告訴我,我美嗎?我美嗎?我美嗎?哈哈哈!哈哈哈!」任鵬飛被逼得只能用力合上雙眼,一顆冷汗順額滑下。  

    「你怎麼不看了,怎麼閉上眼睛了,啊,啊!」尖銳的聲音抖然變得憤怒不已,甚至,還能聽見其中極度憤恨的磨牙聲,「這就是男人,男人!噁心的男人!既然進來了,就別想活著出去,找死找死找死!」殺意瞬間迸發,任鵬飛再顧不上其他,驀地睜開眼睛,撲通跪在地上。

    「婆婆,鵬飛求婆婆救弟弟程飛一命,若婆婆能出手相救,鵬飛願赴湯蹈火,就算婆婆想要鵬飛一命相抵,鵬飛也絕無怨言!」鬼婆婆仿若聽到了最可笑的笑話,突地放聲大笑:「你們進來了,命就是我的了,我還要你的命做啥,再說,我也根本不希罕你們這些臭男人做任何事情!」「婆婆——」

    任鵬飛抬頭想再勸說,卻發覺腦袋發暈,頓覺不妙,正欲起身,結果一動,身子反而像抽光骨頭一般癱軟在地上。

    「萬惡谷里到處是毒物,就算你進得來,我也能讓你再出不去!我要讓你們這些臭男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中毒之後儘管腦袋渾沌不辨東西,但自鬼婆婆身上傳來的殺意,以及令人毛骨悚然的恨意卻是再尖銳不過,任鵬飛知曉,鬼婆婆句句是真,外頭關於鬼婆婆對男人的痛恨與殘忍也多數是真。

    世間萬物,有因才有果。

    身為渡厄城城主,任鵬飛直隸屬下過百,掌管中原生意,睿智卓見,不是鄉野匹夫,更不逞無謀之勇。這次前來萬惡谷早已預料到凶多吉少,為了以防萬一,自然是有備而來,但這個「備」在任鵬飛看來卻是個險棋,尤其是對性情不定的鬼婆婆而言,本想試著用條件,試著懇求,結果鬼婆婆絲毫不理會,甚至還令他與任程飛陷入一個非常危險的處境之中。  

    背上忽然一輕,弟弟任程飛被鬼婆婆一腳踢飛,透過模糊的視線看弟弟虛弱的身子在地上倒滾,任鵬飛的心被什麼狠狠地一遍遍抓撓,所有的掙扎與努力,皆化為無能為力的顫抖。

    「嘁,這小的活不長了,留著也沒用,啞姑,直接搬出去剁碎了埋進土裡做花肥,這大的嘛,長得倒挺健壯,老身正好缺一個藥人試藥,試完藥再挖出他的心挖出他的腦子,做一個由蠱控制行動,不怕痛也不怕死的屍人,哈哈哈!」比死還要可怕的莫過於此了吧,連見慣血腥場面的任鵬飛都不禁背脊發寒。

    眼見任程飛要被帶他們進來的啞姑拖走,任鵬飛艱難地把重如千斤的手伸進懷裡,似要掏出什麼,眼尖的鬼婆婆用一根長約半寸的大釘子穿透他的手骨釘在地面上,任鵬飛頓時痛得面白如紙,豆大的汗掛滿額頭,一個東西隨之咕咚咕咚從任鵬飛懷裡滾落。

    根本不是什麼暗器,鬼婆婆定睛一看,怔住,清風吹來,卻吹不走空氣中瀰漫的詭異的謐靜凝重。

    靜靜躺在地上的,不過是一個再普通不過,且再破舊不過的撥浪鼓,鼓面上用青顏料寫下的「青青」二字,在歲月的洗刷下,已經褪了不少光華,卻遮掩不住當初寫下這兩個字的人是如何的期待與用心,是如何的甜蜜與憧憬……一隻蒼老的手顫抖地撿起這個小鼓,翻過另一面,咕咚一響,赫然印入眼帘的,是「安康」二字。  

    青青,安康。

    鬼婆婆的目光再次落在任鵬飛身上,這次,不再只有冰冷刺骨的殺意與讓人頭皮發麻的恨意,是一種難以言表的深沉,還有忽略不去的連呼吸都不由凝滯的壓抑,這並不是什麼好的感覺,任鵬飛清晰地聽到了自己的心在不安地怦怦亂跳。

    ——這就是他的「有備而來」。

    傾渡厄城之力查找一個人的過往易如反掌,儘管鬼婆婆的曾經已經隨歲月流逝逐漸淡去,但總還留下蛛絲馬跡,所以任鵬飛最終還是知道了造成鬼婆婆如此憎恨男人的因。

    人們總說,找到癥結才會有辦法解開所有,可是死結又如何解?任鵬飛來之前就不止一次無奈嘆息,但弟弟的情況容不得再拖,所以任鵬飛左思右想之後,揣上屬下找到的撥浪鼓來到了萬惡谷。

    往事並不全是無奈悲傷的,但人們卻總是更清楚的記得不快樂的事情。任鵬飛知道這個小鼓只會給鬼婆婆帶來不好的回憶,所以他不到迫不得已實在不想去用——誰知道鬼婆婆見了這個東西,會不會因為憶起往事而更想痛下殺手呢?

    現在,鬼婆婆見到這面小鼓後,事態的發展看起來不容樂觀……任鵬飛緊張地忍不住屏住呼吸。  

    鬼婆婆的手拂了一下,任鵬飛只覺得身子突然輕鬆許多,喉嚨不再緊得難受,手也能抬起來了,當然,能動的只有左手,因為右手還被牢牢釘在地上。

    鬼婆婆輕輕地撥弄著手中的小鼓,咚咚咚地響,她啞著聲問:「這東西,你從哪弄來的?」任鵬飛一能動,立刻用目光去尋找弟弟的身影,發現他已經不見,頓時著急萬分,可一對上鬼婆婆佇立的瘦小乾枯的身影,他還是強忍住心中的擔憂,小心謹慎地答:「在下來之前,曾打聽過婆婆的事情,然後無意中尋得這面鼓,也沒多想,便帶來了。」婆婆冷笑:「還真是用心良苦啊!」

    任鵬飛忍痛爬起跪在鬼婆婆腳下,誠懇地道:「婆婆,在下弟弟的性命當今世間只有您能救,若婆婆能施手相救,在鵬飛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一定會竭盡全力完成婆婆的任何願望。」「就憑這個小鼓,就想讓我救一個臭男人?」鬼婆婆笑他痴心妄想。

    「不,不只是這樣。」任鵬飛抬頭,一句一句堅定地道,「只要婆婆能施手相救,渡厄城鵬飛能拱手相讓,鵬飛的一條性命也隨婆婆處置,就算挖了鵬飛的心、腦子還是五臟六腑,做藥人做屍人還是做花肥,鵬飛也絕無怨言。」鬼婆婆盯著他沉吟片刻,道:「你說剛剛那個準備斷氣的小矮子是你弟弟?聽你一番話,你對弟弟倒真是情深意重。」「是,因為他是在下唯一的弟弟,更是在下的娘親拼死生下來的孩子。」「哦?」鬼婆婆似乎對這句話頗有興致。

    任鵬飛於腦中快速轉念一想,似明白什麼,便又接著道:「我娘懷弟弟時家裡遭遇禍事,爹不得不前去應對,娘帶著我逃難,結果途中受敵人埋伏,娘在打鬥中受傷並動了胎氣,後來雖逃了出去,卻命不久矣,拼著最後一口氣,她硬是生下尚不足月的弟弟,最後只來得及見急急趕來的爹一面,並說好好照顧這孩子就死去了。爹那年傷心過度,一夜白髮,此後再不肯續弦,並對這個孩子疼愛入骨。現在爹隨娘親逝去,弟弟在我照顧下受此大難,鵬飛有何顏面去見九泉之下的爹娘?因此,只要婆婆肯救弟弟一命,鵬飛願以一命相抵。」鬼婆婆握緊手中的小鼓,視線在任鵬飛身上駐留許久,終是背過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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