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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老百姓們奔跑相告慶祝時,那些本地士紳豪族卻是如同坐蠟了。譬如號稱鄭半城的鄭家家主鄭世榮眼下便坐立不安,仿佛熱鍋上的螞蟻,在這個陽春三月里,渾身衣服竟然都被汗濕了。
「鎮定鎮定,老夫什麼大風大浪沒經過,肯定有辦法的!」鄭世榮在大廳內來回走著,一邊自我安慰。
原來徐晉在東沙島上繳獲的貨物,至少有兩成是鄭家的,那可是價值幾萬兩的貨物啊,鄭世榮光是想想都心疼得哆嗦。
當然,財物損失倒是次要的,鄭世榮最擔心的是事情敗露,那麼他鄭家最好的結果也是抄家流放,嚴重點還得被殺頭。
鄭世榮正惶惶不可終日時,一名下人急急忙跑了進來,湊到他耳邊低語了幾句。鄭世榮面色一變,急忙道:「快請他進來。」
很快,一名背著藥箱的中年男子便行色匆匆地走了進來,正是那名給海盜頭子陳思盼治傷的馬大夫。
「馬大夫,聽說你也跟著欽差去了東沙島,陳思盼叔侄還活著嗎?有沒有被捉官兵抓倒?」馬大夫還沒坐落,鄭世榮便急切地追問起來。
馬大夫面色凝重地答道:「陳東逃了,不過陳思盼被抓住了。」
鄭世榮的老臉刷的白了,頹然地跌坐在座位上自語道:「完了完了!」
馬大夫輕咳一聲道:「鄭老爺不必過於驚慌,那陳思盼雖然被抓住,不過受了重傷,一直處於昏迷當中,到現在還沒甦醒過來,能不能活還未可知呢。」
鄭世榮聞言頓時還魂了一般,長吁了一口氣道:「老馬,差點被你嚇死了,咱說話能不能別留半截。」
鄭世榮說著輕鬆地喝了口茶,他向來只跟陳思盼叔侄單線聯繫,只要這兩人不把他供出來便可保無礙,即便朱紈能從貨物中查出些許蛛絲馬跡,自己不承認他又能奈何?大不了就說是被海盜搶走的。
馬大夫瞟了鄭世榮一眼,低聲道:「鄭老爺萬勿掉以輕心,陳思盼未必就醒不了。」
鄭世榮雙眉一挑,不解地望向馬大夫道:「陳思盼經你之手治傷還能活?」
馬大夫苦笑道:「那欽差大人不好糊弄啊!」
鄭世榮剛放下的心不由提了起來,沉聲問道:「是不好糊弄,還是不敢糊弄?」
「鄙人本來是想動手腳的,不過欽差大人一直在旁邊盯著,還特意讓鄙人給陳思盼的傷口清洗消毒,並且縫合了傷口,最後還餵了一小片老參吊命。」
鄭世榮禁不住哆嗦了一下,因為那幾株老山參就是他的貨物之一,沒成想竟成了陳思盼的救命藥。
「老馬,一定要搞死陳思盼,夜長夢多,趕緊想辦法搞死他。」鄭世榮陰冷地道。
馬大夫苦澀地攤了攤手,鄭世榮死死地盯著他道:「老馬,別忘了那批藥材中也有你的一份子,若是陳思盼把老夫供出來,你也跑不掉。」
馬大夫無奈地道:「欽差大人派了四名錦衣衛專門看守陳思盼,鄙人根本沒機會下手啊。」
鄭世榮聽聞「錦衣衛」三個字,面色不由白了幾分,儘管自從新帝登後,錦衣衛和東廠都收斂了,但依舊凶名在外啊,普通老百姓提到廠衛都心驚膽戰。
第0554章 織信美子
大海是最善變的,它狂暴的時候吞噬萬物,平靜的時候柔順如絲綢。正午時份,三艏三桅十二帆的大船正在絲綢一般的海面上往南行駛著,船頭上均飄揚著一幅三角形的紅日旗。數隻鯊魚尾隨著帆船久久不肯離去,讓人生畏的黝黑背鰭不時露出水面。
通常情況下,猛獸只有在發現可口的食物時才會如此鍥而不捨地追逐。
此時中間那艏大船上確實瀰漫著一般濃烈的血腥味,鮮血正順著甲板的縫隙往下滲。兩名穿著明軍服裝的漢子倒在血泊當中,其中之一身首異處,另一名更是被攔腰斬為兩截,花花綠綠的腸肚臟器流了一地。
場中,一名高挑女子雙手持著倭刀傲然而立,身穿倭國人的和服,腳踏一雙木屐,長發隨意地束在腦後,儘管面容姣美明麗,不過眼神卻凜厲得像倭刀的刀鋒。
四周,一夥剃了半月形髮型的倭國男子嘰哩呱啦地喧鬧著,儘管聽不懂什麼意思,但從這些傢伙狂熱的表情可瞧得出,他們正在盛讚和服女子的高超武技。
此時場中還有三名身穿鴛鴦戰襖的明軍,他們手握大明制式的腰刀,緊張地靠攏在一起,明明是三個體形比和服女子要強壯的漢子,給人的感覺卻更像是暴露在狼牙前的三隻羔羊。
和服女子手中的倭刀很長,估計能到她本人身高的脖子位置,鋥亮細長的刀身寒氣逼人,讓人望而生畏。此時女子緩緩地豎起倭刀,雙腳做出前後弓步的起手式,用略帶點生硬的漢語冷道:「來吧,像個男人一樣戰鬥,戰勝我便釋放你們!」
面對和服女子帶著侮辱性的挑釁,三名軍漢卻畏縮著不敢前,連日來親眼看著同伴陸續慘死在和服女子的倭刀下,三名軍漢已經完全喪失了膽氣。
話說這三名軍漢均是山東靈山衛的軍卒,在追擊一夥在轄區內搶掠的倭寇時,不慎中了埋伏,整支百戶小隊幾乎全軍覆沒,正副百戶皆戰死,包括把總在內的十五個明軍被俘。
倭寇俘虜了十五個明軍,既不索取贖金,也不逼迫他們作苦力,而是讓他們每天跟這名叫織信美子的倭國女子對練,短短三天時間,十五名明軍便剩下三人了,其餘的都成了此女的刀下遊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