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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炳朝李新暗使了個眼色,見後者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於是便厲聲喝問道:「你叫徐金,乃靖海侯徐晉的本家侄子是吧?」
「是的,徐晉是小人的族叔,排行第十。」大伢低眉順眼地答道。
陸炳又取了一幅畫像丟到大伢面前喝問道:「這個女子你認識嗎?」
這正是一幅薛冰馨當年的通緝畫像,同樣出自徐晉之手,不過卻是別人臨摹的副本,水平就差得多了,只有五六份相似。
大伢看了那幅畫像一眼便道:「認識,她是黑台山的大當家,外號三娘子,前幾天才見過來著。」
陸炳偷偷地瞥了一眼嘉靖帝的臉色,又問道:「這位三娘子是不是有個三歲左右的兒子叫火兒?」
大伢立即猛點頭道:「對對對,小名叫火兒,大名叫薛陽,跟我十叔長得可像了,一個模子裡出來一般。」
雖然徐晉早已經坦白承認過了,但此時在大伢口中得到證實,嘉靖帝還是怒火中燒,黑著臉一言不發,這也難怪,他一直對徐晉信任有加,但後者卻在這件事上隱瞞了他,而最讓他不能接受的是,徐晉竟然不顧性命也要保護那白蓮妖女,甚至不惜違抗君命,而且還陷害忠良。
失望與憤怒相交織,此刻朱厚熜的心情糟糕透了!
陸炳見狀暗喜,繼續問道:「本鎮撫聽李新說,你假借靖海侯的名義走私貨物出塞,賣與韃子牟利是吧,可有這麼回事?」
大伢立即惶恐地道:「回大人,確實有這麼回事,可是小的並沒有假借十叔的名義,跟韃子做生意是經過十叔本人同意的,而且這門生意名義上是小的,不過絕大部份收益都孝敬了十叔,小的只是賺點兒跑腿錢。」
嘉靖帝本來還黑著臉的,聞言頓時雙眉一揚,露出狐疑之色。陸炳卻是暗叫不妙,暗罵大伢蠢貨,他本來只是想讓大伢證實徐晉縱容族親走私,豈料大伢這貨用力過猛,為了脫罪,竟然直接把屎盆子扣徐晉頭上,說走私生意是徐晉本人的!
「徐金,話可不能知說,靖海侯可不是缺錢的主,會看得上這點蠅頭小利?」陸炳厲聲喝問,一邊目光凌厲地盯著大伢。
可惜大伢那貨根本沒領會陸炳的意思,繼續信誓旦旦地道:「大人,此事千真萬確,我十叔雖然富有,但是誰會嫌銀子多呢?更何況跟韃子做生意可不是蠅頭小利啊,走一趟可以賺十幾兩銀子呢!」
黃錦終於忍不住噗嗤地失笑聲道:「皇上,這家傢伙不是來搞笑的吧,靖海侯從南洋和倭國運回來的銀子就價值近兩千萬兩,說句不好聽的,手指縫裡隨便漏點兒都不止幾萬兩,犯得著派自己的侄子到邊地做十幾兩銀子的走私生意?也不怕笑掉人大牙!」
朱厚熜惡狠狠地盯著大伢,說不出的厭惡,先不說徐晉是大明國庫的財神爺,他還是自己內庫的財神爺呢,順豐車馬行和明鏡齋每年的分紅加起來就有幾萬兩,而且,朱厚熜知道徐晉名下還有紅茶生意,再加上每年都有幾千兩銀子的俸祿,根本不是缺銀子的主。所以,說徐晉為了銀子指揮族親跟韃子做走私生意,朱厚熜打死也不信。
「皇……皇上?」大伢有點懵了,敢情坐在座上這位小白臉竟是當今皇帝啊。
陸炳本來還想借大伢再陰徐晉一把,沒想到聰明反被聰明誤,急忙補救道:「大膽刁民,竟敢惡意誣陷中傷靖海侯,來人,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大伢一聽登時嚇壞了,五十大板?這不是要命麼,一指李新大叫道:「皇上,是他……」
李新面色微變,飆上前一記重膝撞擊在大伢的嘴巴上,後者當場慘叫一聲,帶血的斷牙叮叮噹噹地掉了一地,上下嘴唇都爛了,可見這一膝用力之狠。
「啊啊啊!」大伢痛得眼淚鼻涕直流,卻說不出一個字來,李新趁機架起他便要拖到外面用刑。
「且慢!」朱厚熜忽然喝道。
陸炳和李新兩人均暗叫不妙,倘若被皇上知道大伢是受自己指使誣陷徐晉的,那麻煩就大了。
陸炳和李新正忐忑之際,卻聽嘉靖帝厭惡地道:「這種醃漬貨色留著也是浪費糧食,砍了!」
陸炳和李新聞言鬆了口氣,後者連忙大聲領命,然後把大伢像死狗般拖到外面,一刀便結果了性命。
……
是夜,明月高懸,廳內點燃了三根蠟燭,照得亮如白晝。徐晉和嘉靖帝兩人盤腿坐在榻上靜靜地對弈,沒有交流,大家都下得十分認真。
陸炳心情複雜地站在嘉靖帝的身後,面色陰晴不定,他不明白,人證物證俱在了,皇上為何還不下令把徐晉抓起來。
只見棋盤上黑白子犬牙交錯,已經下了上百手子。這時,嘉靖帝捻起一枚黑子,啪的敲在棋盤上,屠掉了白子的一條大龍,然後一邊撿子一邊淡道:「朕把大伢給砍了!」
「為什麼?」徐晉輕蹙了蹙劍眉問。
「他今日在朕面前說,是你指使他跟韃子做走私生意的。」
「噢,皇上你信?」
朱厚熜挑了挑眉道:「朕當然不信,所以朕把他砍了,這種人留著也是禍害,你不好動手,朕便幫你動手了。」
徐晉撿起一枚白子點在棋盤上,平靜地道:「皇上年少氣盛,以屠大龍為樂,然而卻容易忽略了全局。」
朱厚熜仔細看,才發現自己竟然輸了,皺了皺眉道:「朝中大臣已經得知朕在右玉縣了,賈詠和席書兩個老傢伙正在趕來途中,朕明日得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