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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謙,你剛回京就給你添麻煩了,為兄真的過意不去。」費懋賢不好意地道。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民獻民受,你們趕緊回去處理乾淨,徐子升留下,本王還有些話要問你。」徐晉道。
費家兄弟對視一眼,顯然擔心徐晉會為難徐階,但是如今的徐晉位高權重,已經不是當年高攀他們費家的窮書生了,徐階的話他們也不敢違背,最後還是站起來告辭離開,匆匆趕回府上善後。
第1444章 投名狀
費家兄弟離開後,書房內便只剩下徐晉和徐階兩人了,氣氛頓時有些壓抑起來。徐晉淡淡地掃了一眼徐階,發現後者反而沒有先前緊張了,心中不由生出一絲訝然來,同時還多了幾分欣賞,這位不愧是明朝史上有名的政壇高手,光是這份定力就遠超同齡人。
徐晉把兩人面前的茶杯移走,換上了酒杯,一邊道:「本王這裡有紹興黃酒、陳年花雕、瀘州大麯,還有從西域帶回來的青稞酒,你想喝哪一種?」
徐階道:「還是來點紹興黃酒吧,其他的喝不慣。」
徐晉笑了笑道:「本王記得紹興府離松江府華亭縣不算遠,想必你們華亭人都習慣了喝紹興黃酒。」
徐晉一邊說一將酒壺擱在紅泥小火爐上加熱。
徐階點了點頭,臉上露出緬懷之色道:「家父在生時就愛喝紹興黃酒,現在每次回鄉祭掃,下官都會備上一壺到他老人家墳前,從前總覺得家父嘮叨,現在再想聆聽他老人家的教誨已經辦不到了,子欲養而親不待,古人誠不欺我。」
徐晉聞言沉默了,這輩子他沒見過「自己」的爹娘,也不知到底長什麼樣,而上輩子的爹娘雖然還記得,但兩輩子時光太過漫長了,父母的音容笑貌已經變得有些模糊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著,黃酒很快就被溫熱了,徐階搶先提起來給徐晉斟了一杯,然後又給自己斟了一杯,端起來歉然道:「下官本想利用輿論逼使皇上處死畢春的,最不濟也將此獠給免去,可惜事情出了紕漏,還連累費民受和費民獻,給北靖王爺添了麻煩,下官在此向王爺賠個不是。」
徐晉淡淡地道:「你這個辦法雖笨,但還是有點用的,至少引起了皇上的警惕,日後定然會約束廠衛,只是你忽略了一點。」
徐階拱了拱手,虛心地道:「還請王爺賜教。」
徐晉喝了一口黃酒道:「你忽略了皇上需要一把刀,一把能讓所有人閉嘴的利刀,縱然是兔死狗烹,也得等你們這些書生服服帖帖之後,只要皇上一日還需要畢春這個惡人,別說六大罪狀,就算百大罪狀,畢春也倒不了,除非是謀逆之罪,更何況,畢春背後還有吳皇后。」
徐階捏了捏拳頭,有點激動地道:「難道就任由畢春這種閹賊繼續胡作非為下去?這大半年以來,光是死在西廠大牢的書生就不止上百人,那些屍體壘起來就是一座山,背後多少家庭被搞得妻離子散,太慘了!」
徐晉看著神色激動的徐階,不由有些啞然,看來自己有點先入為主了,歷史上的徐階確實是個頂尖的政治高手,但高手也不是與生俱來的,或者一日之間練成的,徐階的「老謀深算」定是經過長年累月的摸爬滾打才學會的本領,如今的徐階年紀跟自己差不多,年不及而立,就算再老成持重,進入政壇也不過是七八年的光景,現在看他的表現,依舊有些書生意氣,所以自己估計是誤會他了,對方的確不是故意拖自己下水的。
念及此,徐晉心中的芥蒂倒是消除了一些,提起酒殼給徐階續了一杯道:「子升不用激動,不久前本王才見過皇上了,也委婉地提醒了皇上,皇上亦承諾會嚴格約束畢春,想必畢春以後會有所收斂的。」
徐階聞言一喜,不過馬上又一驚,徐晉剛回府不久,理應還來不及入宮,那麼皇上是親自登門了?嘖嘖,都說北靖王簡在帝心,如今看來,徐晉果然聖眷之隆,無人能及。
「徐子升,你知道本王這次為何繞道回了一趟江西上饒嗎?」徐晉悠然地問道。
徐階猶豫一下才道:「王爺這是在考究下官,還是想聽下官的真心話?」
徐晉微笑道:「自然是真心話。」
徐階點頭道:「那下官便斗膽直說了,王爺此番繞道回鄉,不過是藉口推遲回京罷了,無非是想避開皇上與護禮大臣之間的衝突,只是王爺此舉看似明智,實則卻為不智。」
徐晉輕咦了一聲道:「此話怎講?」
徐階分析道:「當初護禮大臣們提出召王爺您凱旋迴京,目的是要借王爺之力壓制張黨,阻止皇上的決定,而張黨並沒有反對召王爺回京,顯然也是不懷好意,他們想把王爺您架在火上烤。因為如果王爺你回京後支持護禮派,勢必會與皇上作對,便有失掉聖眷的危險,若是王爺順從皇上的意願,必然又會招致罵名,甚至在士林中名聲掃地。」
徐晉讚許道:「子升看得還挺透的,那你為何還說本王的做法不智?」
徐階見徐晉似乎並不介意,便鼓起勇氣道:「王爺此舉看似是避開了這場風波,但名聲受損卻是無可避免的,張黨也藉機坐大了,如今在朝堂之上雖然不是鐵板一塊,但也差不多了,而畢春這種閹黨也趁機興風作浪,死灰復燃,這些對王爺都是極不利的,從長遠來講,弊遠大於利。」
徐晉心中不動,不由想起老王死前對自己說過的一句話:徐子謙,正所謂樹欲靜而風不止,有些事不是你想避就避得過的,藍道行這牛鼻子與老夫還算有些交情,日後多點走動,於你或有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