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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晉不禁大吃一驚,連忙道:「學生年紀輕輕如何能擔此大任,更何況有大人在此足矣,並不需要節制兵馬的通判!」
所謂通判,乃府級的屬官,在明朝乃是六品官員,品秩比知縣還要高一級,而且主管糧運、刑獄、江河防務等,若再加上節制周邊兵馬的權力那更加不得了,地位幾乎與知府等同。
徐晉今年才十五歲,只有秀才功名在身,如何敢受正六品的官職?儘管只是暫代!
孫遂正容道:「古有八歲甘羅拜相,以子謙之才如何不能擔通判之職。這雖然不合制,但如今局勢糜爛,老夫這傷怕是朝不保夕,事急從權,萬望子謙不要推脫!」
第0206章 以國士報之
孫遂目光欣切地看著徐晉,此刻任命一個十五歲的秀才為六品通判,雖有病急亂投醫之嫌,但卻是孫遂經過深思熟慮才作出的決定。
徐晉雖然年紀輕輕,但為人老成穩重,不能將他當成一般的少年來看待,好友費宏不也贊過他有公卿之才嗎?
況且通過親自接觸,孫遂也覺得徐晉說話做事老練而不失機智,而且目光敏銳而有遠見,自己當初若聽他的話,將巡撫衙門遷到南康城,也不至於有今日之困局。
徐晉看了一眼臉色潮紅的甲子老人,猶豫道:「孫大人,學生年紀輕,資歷淺,怕是擔不起此大任。」
徐晉的言外之意,以他才及冠的年紀,還有區區秀才的功名,即使坐上通判的位置,恐怕也鎮不住各州縣的官員,以及那些衛所的將領。
孫遂不以為然地道:「學無先後,達者為師;良才善用,能者居之。所以子謙無須妄自菲薄,也不必擔憂。本官會手書一封委任狀,令你暫代廣信府通判一職,節制諸縣兵馬,屆時又有令師費子充幫襯著,料也無人敢抗令不遵。」
孫遂見徐晉還是神色猶豫,不禁長嘆一聲道:「老夫無能,陷江西於動盪不安,戰火一起,百姓必將生靈塗炭,損我大明國運。子謙若能保得一州一縣,亦算是給老夫減一分罪過。難道子謙忍看老夫死不冥目……咳咳咳!」
孫遂說著激動得劇烈地咳嗽起來,胸腔發出絲絲的聲響,那張老臉潮紅一片。那名扶著孫遂的親兵連忙替他輕撫拍前胸。
話說到這份上,徐晉還怎麼好再拒絕,鄭重地施了一禮道:「既然孫大人如此信任學生,那學生領命便是。孫大人好生將養,你的傷會好起來的。」
孫遂止住了咳,臉上泛起一絲笑容,點頭道:「好,小謝,你去找紙筆來,老夫這便手書一封委任狀。」
「孫大人……」
孫遂擺手制止住要勸阻的徐晉,謝二劍連忙跑了出去。
村中正好有進學的儒童,謝二劍很快便借來了筆墨紙硯,還弄來了硃砂。
孫遂強撐著病體,在親兵的攙扶之下坐到桌旁,鋪開了那張粗糙的竹紙,提筆寫下一封委任狀,然後解下腰間掛著的巡撫印鑑,醮了硃砂後在紙上蓋下印章。
做完這一切,孫遂終於如釋重負,又仿佛用盡了所有力氣,顫抖著把那張委任狀交給了徐晉,虛弱地道:「諸事皆託付於子謙了!」
徐晉肅然地雙手接過委任狀收入懷中,鄭重其事地道:「學生自當盡力,來人,快扶孫大人躺下休息。」
謝二劍連忙上前直接把孫遂抱起來放回床上,乾瘦的老人輕得如同一把稻草。
此刻孫遂眼中的神彩已經漸漸斂去,臉上的血色也褪盡,呈然出一片死灰色,六十歲的老人,仿若一支即將燃盡的蠟燭。
徐晉心中不由生出一絲悲愴,看樣子孫遂怕是活不過今晚了。
「賢婿,我聽說巡撫大人醒了,特意過來看看!」一名壯實得如同鐵塔般的中年男子推門行了進來,正是老丈人謝擎。
徐晉連忙道:「岳父大人來得正好,快給孫大人把把脈吧。」
謝擎看了一眼床上氣若遊絲的孫遂,不禁暗叫不妙,連忙上前把了把孫遂的脈搏,不動聲色地道:「孫大人,草民需要給你換藥,得罪了!」
謝擎說完便將孫遂翻了個身,將其上身的衣服解開,又把包紮傷口的紗布掀開,露出下邊的傷口。
徐晉掃了一眼,心頓時涼了一大截,只見那傷口四周的肉都開始腐爛了,顯然是發了炎症,在這個沒有抗生素消炎藥的年代,傷口發炎等於判了死刑。
謝擎向徐晉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重新上了新藥,然後包紮好,寬慰道:「孫大人好生休息,這傷會好起來的!」
孫遂勉強露了個笑容道:「謝老弟有心了,小謝,小王,爾等以後便負責保護子謙的安全,一切聽命於他。」
這語氣明顯是在交待後事了,孫遂對自己的傷勢很清楚,要不也不急於委任徐晉為廣信府的通判。
一眾親衛紅著眼睛轟然應諾:「屬下遵命!」
孫遂擺了擺手,神色疲憊地道:「你們都出去吧,老夫困了,要休息一會,不用在此候著。」
眾人黯然地退了出去,把房間門關上。
謝擎低聲道:「賢婿,孫大人怕是活不過今晚了。」
徐晉暗嘆了口氣:「辛苦岳父大人了,大家且回去休息吧,明天還要趕路。」
……
大明正德十四年,正月十九日,丑時末,江西巡撫孫遂傷重不治,於鉛山縣硯崗村逝世,享年六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