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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每個凹坑都很大,所以這些士兵雕像的數量十分龐大,用滿天星斗來形容絲毫不為過。即便他們是雕像,儼然看去,亦能感受到排山倒海般的氣勢,使得整個地宮籠罩著十分沉重的壓迫感。就像是身臨戰場,面對著整齊排列的千軍萬馬。
兵馬無帥,不為軍。
如此龐大的兵馬群,自然會有著將帥。
安魂人直直地朝著最前面看去,凹槽的最前方,便是整個地宮的主體。而那裡,也是誕生她的地方。
她再次吐出一口氣,不知道自己懷揣著如何的感覺,沿著縱貫地宮的凹槽,向最深處飛去。
一路過去,她看到身下的凹槽里,布滿了方塊字,像是符文,也像是某種字,它們以陽刻的方式整齊排列分布在整個凹槽當中。她不知道那些字樣符文,或者符文樣字到底是什麼意思,代表著什麼,只知道,自她在這裡誕生時,那些字符就存在了。
明燈搖曳,軍馬震懾。
安魂人幽幽地從空中掠過。她向上望去,頂還有很高。這座龐大的地宮,到底是什麼,她不知道。自誕生起,她便接受了意志,意志告訴她,這裡是埋骨之地,埋葬著數不清的骸骨,而她是其中的一具惡骨。
意志賦予了她的出身,也為她賦予了殺死一切入侵者的使命,而入侵者們賦予了她名號——安魂人。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誰,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只是,孤獨地在這裡守望,甚至,她連孤獨是什麼都不知道。
以前的她從來不會想這些,有人進來,就殺死那些人,沒有人就一直坐在城頭,坐到下次有人進來。她從來不是這裡的主人,只是組成這裡的一道風景。
而現在,她在飛向自己誕生之地的路上,開始去想這些了:
去想,我到底是什麼?
去想,是誰賦予了我使命?
去想,我只是完成使命的工具嗎?
去想,使命永遠沒有終點嗎?
去想,完成了使命後,我又會怎樣?是消亡,還是獲得新的使命?
去想,灰色以外的顏色是什麼樣的?
去想,那個姑娘、那個男人和那個少女對自己所說的每一句話。
以前,她從不會想這些。
現在,她甚至在想,自己為什麼會去想這些?
她一直無法感受自己的存在,無法感受自己的想法,甚至無法感受自己的感受。而現在,她迫切地想要去感受自己,想要找到一個證明自己存在著的理由,不只是為了完成使命而存在。
「我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安魂人飛著飛著,停了下來。她回頭,望著入口的地方,眼中第一次浮現起「無神」以外的其他神情——迷茫。
然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現在在迷茫。在她的認知里,從來沒有過這些。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為什麼而存在,或者說,為什麼而活。
漸漸地,她已經忘卻了自己進來是為了找到秦三月然後將她殺死。或者說,她已經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了。
故地,久別重逢……
呼——
安魂人呼出口氣,重新向前。
最終,她飛進一座宮中宮。
宮中宮相比起來,就要小了很多,不過嚴格說來,這才是宮殿的主體。整個地宮比山海關還要大,而這宮中宮才像是是如其名的宮殿。
她飛了進去,入目第一眼,便是一座被塗抹了面容的巨大雕像,看不出容貌來。雕像的形態是穿著十分寬大的長袍,長袍飛舞的樣子,使得其看不出體態是男性還是女性。
安魂人在這座雕像面前,小如細沙。
雕像身上有三具石棺,一具在右腳腳背,一具在心臟的位置,一具在眉心的位置。因為其實在太大,以至於這三具棺材像是裝飾品。但是安魂人知道,那絕對不是裝飾品,因為,她就是從心臟那一口石棺里誕生的。
剛誕生的她,完全遵守著意志所賦予的使命,根本沒有去查看另外兩口棺材。
而現在,她再一次來到這裡。
「要去看看嗎?」安魂人問。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問誰,問自己還是別人。但這裡並沒有別人。
她吸了口氣,扇動翅膀,緩緩前進,來到雕像腳下。右腳腳背上放著一尊石棺,很大,跟一般的棺材不一樣,棺材板上,陰刻著奇異之獸,從頭到尾,一共五隻奇異之獸,其形各異,所顯露出來的威勢也大都不同,但共同的是,都十分凶戾。
安魂人眼裡只有灰色,無法從這五隻奇異之獸上看出些什麼「好看」的東西。
她心頭第一次萌生出「好奇」這種東西。
懸立在石棺旁,她輕輕揮手,石棺緩緩被打開,發出瑟瑟的摩擦聲。
安魂人只開了一般,然後朝裡面看去,看到裡面靜靜地躺著一具男性「屍體」,眉心之間縈繞著一團難以察覺的戾氣,從體型上看,應該比較高大,但並不臃腫。實際上,並不能說是屍體,因為他看上去就像是個睡著的人,只是沒有呼吸和血色而已。
醒目的是他有著一頭白髮,雖然安魂人並識別不出來是不是白色。但是她知道他的發色和自己一模一樣,先前已經聽那個人說過來,自己的頭髮是白色的,所以,他的頭髮應該也就是白色的。
不知為何,安魂人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從心理上很厭惡這具「屍體」。她不想讓他醒過來,自然也就不想去觸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