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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撫想了想說:「其實也沒什麼不同,如果硬要說的話,大概就是下棋的兩個人,一個想輸,一個不想贏。」
「什麼?」白薇愣了一下,轉而雙眼清明,「也就是說,兩人目的都不在輸贏,而是其他?」
葉撫笑了笑,「你很聰明。」
白薇微微搖頭,「同甄雲韶對弈的,大概也並非尋常人吧。先前瞧他面容普通,倒不像有這般能耐。」
「面容只是一張紙,一撕即破,撕破之後隱藏著的東西,往往是精彩萬分。」葉撫望著棋盤,輕聲說著。
白薇看著葉撫的側臉,忽然有些不敢看下去,扭過了頭,心裡是說不出的滋味。「隱藏的東西,其實一點也不精彩。」她像是在反駁葉撫的話,又像是在告訴自己什麼。
「是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能同人說起的背後,也的確不算精彩。」葉撫清淡一笑。
白薇忽然覺得心裡頭悶得慌,不知如何排解,只得化作一段幽長的嘆息。她有秘密,要對葉撫保守的秘密。
……
棋舍之中,棋僮少女早已改變了對「井莫行」的看法,知道了他並非是沒有自知之明的人,知道了他能讓師姐陷入冥思苦想。她看著端坐在那裡,面無表情的甄雲韶不禁有些擔憂。她不敢出聲說話,甚至同另外的棋僮報棋都是小心翼翼,生怕打擾到了師姐。
甄雲韶手裡的這枚棋子捏著許久了,遲遲沒有落下,好似有天塹阻攔著一般。她表情始終淡然,若不是久久未落子,根本看不出她在思考。
棋局上,一切都是太平的。黑子與白子像是隔江相望的軍隊,井水不犯河水,平靜得很,沒有明爭,沒有暗鬥。但就是這樣的局勢,甄雲韶始終沒有把手中的棋子落下去。片刻之後,她將手中的棋子放進棋笥,重新換了一顆,然後看著井不停說:「你不是來下棋的。」
井不停笑了笑,「我正在同你下棋。何來的不是來下棋的一說?」
甄雲韶搖了搖頭,認真地說:「不用同我虛掩,是不是在下棋我還是看得明白。」
井不停朝著甄雲韶輕輕點頭,以表禮數,「棋是在下棋,只不過不為了輸贏。」他繼而一笑,「你就不同我一樣了。你只是不為了贏。既然如此,我們何不順勢而為,我讓你輸,你讓我繼續下棋。」
甄雲韶眼中未能激起半分神采,淡淡地說:「但是我不知道你到底要幹什麼。」她再次將手中的黑子放回棋笥,「你的來歷未知,目的未知,恕我不能落子。」
井不停看著甄雲韶,眼中掠過一絲星芒,笑著說:「世人說青梅學府沒有天才,看來是他們有眼無珠了。」
甄雲韶搖搖頭,「你說的這些與現在的棋局無關。如果你想在荷園會上藉助棋局達成什麼目的,應當同學府的先生們說,不應當在這裡。我只是個學生,做不了這些決定。」
井不停笑了笑,問:「你想知道我的目的嗎?」
甄雲韶看了一眼井不停,說:「比起這個,我更想知道你的身份。」對子數十手,她早就知道他並非尋常棋手,也早就只是自己不是他的對手。
井不停沒有什麼考慮,也不刻意地隱瞞自己的身份,「如你所猜測的那般,我叫井不停。先前欺瞞了你,還請見諒。」
甄雲韶心頭並無驚訝,如同井不停說的,她早就猜到了。事實上,這也不難猜,她是知道的陰陽家來人了,憑藉著「井莫行」這個惹人遐想的名字,和那般超凡的棋術,再同傳聞中的井不停一聯繫,便有了結果。
唯獨驚嚇到了一旁的棋僮少女。她開始怯怯不安,希望井不停不會留意自己,事實也如她的希望。
「所以,如果我告訴你我的目的,你會落下這一黑子嗎?」井不停笑著問。
甄雲韶搖頭,「不論你的目的如何,是好是壞,都並非我能夠負責的。你應當同學府的先生們商量,我只是個學生。」
「也就是說,這盤棋你不再落子了?」井不停似乎一點都不驚訝甄雲韶的回答。
「我認輸。」甄雲韶說得很平靜。
井不停搖搖頭,「何必說得那麼急。這盤棋你並無敗勢,若是這般認了輸,定然會落人閒話的。」他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棋僮少女,後者怯弱退後一步。
「閒話始終只是閒話。」從始至終,甄雲韶的神情都沒有變過。事實上,這也的確是她平常的狀態。
井不停看著甄雲韶,眼中滿是欣賞,「若是你早些出門遊學,柯壽的詩里定然有你的名字。」
在這一點上,井不停同那棋僮少女達成了共識。
甄雲韶起了身,說:「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沒有的話,我讓珃珃宣布結果了。」
井不停笑了笑,語氣頗為輕巧地問:「若是我告訴你明安城背後隱藏的秘密,你會不會落下黑子呢?」
甄雲韶身體陡然一僵,定定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問:「你怎麼知道我想知曉這件事的?」
井不停頓時心情大好,他知道,在甄雲韶問出這個問題,而不是拒絕的瞬間,自己就已經贏了。他隨手端起一旁準備的茶水輕抿了一口,笑著說:「畢竟我同你下了這麼久的棋的嘛,一些事情,是該知道。不然的話,我也就不叫井不停了。」
甄雲韶目光轉向棋盤,看著一盤散沙的黑白子,深吸了一口氣,勉強地顫了顫眉,重新坐了下來,「不愧是觀星崖的抬星人,厲害,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