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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綠蓉輕巧地坐在凳子上,面對著她,柔聲問,「心結?」
符檀頓了頓,問,「為什麼不說是心魔?」
單綠蓉臉上浮現一抹優雅的笑意,「我是醫師,是百草妖,得了天衍之一。」
她沒多說,但符檀知其意。簡單說來,便是能很輕易地察覺到氣息的變化。
符檀想了想,呼出口氣,似要卸掉什麼大擔子,姿態有些鬆散,不似將軍,也不似公主,只是像極了女人。她說,「出征前,我碰到了一件怪事。」
單綠蓉知道要講故事了,端了端身子,認真聽著。
符檀一言一句,不急不緩,她們不是傷患與醫師,而是夜幕將落下時,槐樹下的一對知心好友。從「似曾相識」到「見萬事萬物皆恍惚」,到「腦袋裡感覺到了某個人的存在」,再到「好似每日所經歷的一切全都是日復一日所重複著的、永無止境的一切」。
她對單綠蓉說完了這些。
直到說完後,符檀才恍然反應過來,自己居然會這麼放鬆,一點警覺都沒有,甚至把心事告訴給一個第一次見到的人!這太不可思議了,對她而言,以至於她懷疑是不是單綠蓉對自己使用了天衍神通。她有些警惕地看著單綠蓉。
單綠蓉猜到了她的心思,笑道,「你是大乘,而我剛化形。」
符檀呼出口氣,有些歉意地說,「是我太過敏感了。」
單綠蓉搖頭,「可沒有第二個大乘修士像你一樣能同人平等相處了。」
符檀笑道,「修為越高,越應該像個人,不是嗎?」
單綠蓉眼中浮現亮色,「我算是知道為什麼大家都喜歡你了。」
「還是說回正題吧。」符檀說。她感覺,跟單綠蓉說起話來,像是吹著風,淋著點小雨一樣。她想著想著,忽然覺得,這種感覺也好熟悉,熟悉得像是同單綠蓉說過許多次話了。
「也就是說,你是出征的時候,才忽然有了這種情況吧。」
「是的。」
「然後,之後見到諸事、諸人以及諸多場景,都有很強的熟悉感,甚至覺得經歷過、見過許多次?」
「沒錯。」
單綠蓉想了想,說:「你之前說到,剛上戰場時,你在戰場的某一處,這種感覺特別強烈,就像是那裡曾發生過對你而言很重要的事?」
符檀點頭。
「那你回來的時候,經過那裡,有同樣的感覺嗎?」
「有,但是沒有第一次那麼強烈了。」
單綠蓉點點頭,沒有再問,而是起身,到了窗前,推開床,外面的風一下子就吹了進來,昏沉的天空低低地壓在頭上。她側開一步,指著那片天,問:「你看著這片天,想起了什麼?」
符檀極目望去,見陰雲黑霧翻騰,卻恍然間,想起了城牆。她想著,覺著,自己似乎曾在城牆上,也這樣看著同一片天,而且,似乎,還有另外一個人跟自己一同看著天,那個人還對自己說了一些讓自己印象深刻的話。但是,她在記憶中去搜尋那樣的場景,無論如何也搜尋不到。
「想到……一個人。」符檀說。
單綠蓉轉身笑道,「那,或許這一切,都是那個人帶給你的。那人或許曾在你的生命里出現過,而有不經意地消失了,帶走你和那人有關的一切。」
「為什麼你會這樣覺得?」
「人啊,不是說人族,而是,人。」
「有什麼不同嗎?」
「人族呢,是一個種族,而人,是一個意向,包羅萬物。」
符檀若有所思。
單綠蓉繼續說,「人啊,是有移情能力的存在,可以想著自己,可以想著別人,可以想著別人眼中的自己,亦可以想著自己眼中的別人。一來一去之前,會產生許多關係,這樣的關係,有些時候,若是堅硬了,便是空間、時間都無法去束縛的,甚至說,可以超越生命與規則。」
符檀聽來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不由得問,「這些是你自己的看法嗎?」
「當然不是,這是我族歷代傳承下來的一些東西。」單綠蓉說,「我本事還沒有那麼大。」
「所以,你覺得是怎麼回事?」
「這是我的猜測,但即便是猜測,我仍舊覺得你這種意識向的具體化感知起源於一個人。那個人,曾改變了你許多。而且,你與那人一起經歷了很多。」
「但,永無止境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單綠蓉想了想,然後搖頭,「我能依據經驗與一些特殊事的特性猜想你發生這些源自於一個人,但你們之間到底經歷了什麼,我是不知道的。」
符檀呼出口氣,肩膀沉了沉。
單綠蓉見狀,勸慰道:「你大可不必太過放在心上,這種事情,或許在不經意的一個瞬間就理解了。就像你們人族中的那些陣法,往往都是身在陣中不知,卻在不經意的瞬間,觸及了某個點,便一下子知道了。」
「陣法……」符檀喃喃一聲,「永無止境,循環陣法,破局,不斷重複著……循環陣法,循環陣法!」忽地,她驚覺而起,如一陣風,剎那之間吹出窗戶。
只留下一道聲音,「我去去就回。」
單綠蓉聽了,笑了笑,然後到窗前,望著外面的天空,暗自低語:
「永無止境的兩個月,快要到盡頭了嗎?」
她看著遠處,感受著符檀留下的氣息。她好似能從這些氣息裡面,感受到一些沒有言語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