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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紅綃的對面,是一個身著白衣的俊秀少年。看上去十七八歲的模樣,眉心之間有一點濃郁如血的硃砂。
他偏頭朝葉撫看來,然後起身微笑著施了一禮,率先自報家門:
「在下齊漆七,周水國人,見過先生。」
第四十九章 齊漆七
當白衣少年報出姓名那一瞬間,葉撫是錯愕的,好似回到了那個特殊的時光里。
而他這一份關於回憶的錯愕,在少年看來卻別有一番意味。少年此刻心中立意,「知道周水國,看來應當是那個年代的人物了。」
然而,葉撫只是錯愕他的名字聽上去像某個豬廠廠長。
稍稍一想,葉撫差不多便知道,這齊漆七是為曲紅綃而來。他看了一眼曲紅綃,後者眼神里含有歉意。
葉撫輕輕搖頭,向前走去。曲紅綃起身讓出位置來。
坐下後,葉撫伸手示意,「不必客氣,坐吧。」
「先生好意。」齊漆七點頭坐下。
葉撫輕輕鬆了松身體,向後面仰了仰,然後說:「書屋寒貧,招待不周。」
「一杯清水足矣。」言罷,齊漆七伸手拂袖,端起面前杯水,輕抿一口。
不論是氣質還是談吐,這少年都相當不錯,出自大家。資質也是極佳。葉撫對一個人的資質沒什麼概念,畢竟來這世界還沒多久,就像這少年,以及自己的學生曲紅綃,他都只能用「好」來形容。
只是,縈繞在齊漆七紫府大門上那一縷黑氣相較於他的資質格外顯眼。那是一道死氣。死氣攀紫府,意味著他命不久矣。而他眉心那一點看似用來裝飾的血紅硃砂,不過是吊命所用。待到硃砂消解之時,黑氣腐蝕紫府,便是他魂飛魄散之時。
不過,看齊漆七心態挺好的,不像是命不久矣之人。
葉撫問:「來這邊兒,有什麼事嗎?」
齊漆七岔開話題說:「聽先生口音,似乎不是東土之人。」
他說出這句話的瞬間,只見站在葉撫身旁的曲紅綃忽然橫眉冷言:「齊漆七,先生問你來這裡有什麼事。」
葉撫嘴角抽了抽,差點笑了出來。他一聽到有人念出「齊漆七」這個名字,就不由得想笑。
齊漆七展眉一笑,「曲姐姐教育得是,我不該答所非問。」
曲紅綃眼神深沉,看著齊漆七的露齒笑臉,沒有作何反應。
葉撫心想兩人平時里關係應該不太好。
齊漆七忽然站了起來,對著葉撫長揖一禮,然後說:「齊漆七此次前來,是求學而來,想要跟著先生念書。」
葉撫沉默了,沒有回答。
齊漆七過了好一會兒才又繼續:「齊漆七此次前來——」
葉撫打斷了他,「你不用重複,我聽到了。只是,三味書屋這學期招生已經結束了,你可以等下學期。」
這次輪到齊漆七發愣了,他過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問:「下學期是什麼時候開始?」
「九月一號。」
齊漆七頓了頓,忽然笑著說:「先生是在開玩笑吧,先生是書屋的主人,願不願意還不是先生做主。」
葉撫退了一步問:「三味書屋從來不講究常規那一套有教無類,只教有所學,那麼我問你,你想學什麼?」
這個問題齊漆七好一會兒都沒有回答,他深深陷進那一句「三味書屋從來不講究常規那一套有教無類」。
齊漆七讀過書,甚至還讀了很久,因此深知,「有教無類」是儒家的解惑教義,是天下讀書人無不奉為本心的,即便有人不願做這,也不敢當眾這麼直白地說出來,因為這意味著批駁了整個儒家,乃至是整個天下讀書人。
一旁的曲紅綃也愣了愣,不過片刻之後她又恢復清明,在她看來,這樣的先生做出些與眾不同的事情也情有可原。
而這並不是葉撫所知道的,他來自地球,秉承著地球的教學理念,有所學,便有所教。學生為了考試,為了豐富自己而讀書,便教他考試,教他豐富自己。才不會把「有教無類」放在前頭說。
齊漆七偏頭看了一眼曲紅綃,想從她的眼神之中尋求一絲印證,卻看到的是一雙平淡如水,不曾有半點漣漪的眸子。
他忽然有些不想說什麼想在這兒讀書了,本來來這裡的目的也不是為此,就只是想看一看曲紅綃在這書屋到底做些什麼。
但是,現在葉撫一個問題把他逼到了難以抉擇的地步。
心裡掙扎半天,實際上不過短短一個呼吸,最後齊漆七還是想著既然曲紅綃甘願在這兒做學生,那麼這兒一定有特殊之處,他呼了口氣答:「齊漆七欲登高臨下,以觀四海茫茫。」
他回答得很含糊,從某種程度上也不過是為了試探一下葉撫。
但是葉撫的回答讓他有些沉默。
葉撫伸手接住一朵梨花,擺放在兩人之間的桌子上,輕聲說:「登高,便須知高處不勝寒。」
「站得高,便看得遠,齊漆七想看遠一些。」齊漆七緩聲說。
葉撫再問:「除此之外,你心有何所求?」
「無所求。」
「你觀天下道理,或許會有那麼一剎那認為某些道理是錯的?」
「有。」
「你認為自己在諸多歲月之中,做了個怎樣的角色?」
「不過一躡步前行,跌跌撞撞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