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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這怎麼了這是?」餘罪看得訝異不已了。他睜大眼,盯著楚慧婕饒有興致的瞅瞅,楚慧婕反而不好意思的躲閃了。
「你不用說啊。」餘罪靈機一動,比劃著名,楚慧婕眼睛一亮,不用開口,這倒是個好主意,她羞澀地、難為情的,怯生生地看著餘罪,纖指如玉,打著啞語,那意思是:「今天是我的生日。」
餘罪笑了,回著手勢:「哦,你是想咱們一起慶祝。」
「不是的。」楚慧婕貌似難受了,打著手勢道:「不是我出生的日子,是爸爸把我撿回來的日子……我想,去看看他,和他一起過。」
一瞬間,那羞澀、那怯意、那期待,讓餘罪的鼻子酸酸的,他欣慰地打量著亭亭玉立,已然沒有一點江湖氣的楚慧婕,笑著直接說了:「你該早告訴我,都該去看看老爺子了。」
「你……真的,不介意?」楚慧婕忘了打手勢,直接問出來了,那臉色寫著忒多的驚喜。
「開什麼玩笑,怎麼會介意,不是所有人都能達到他那種高度的,什麼時候去?」餘罪問。
那邊馬秋林已經拉開車門了,是借學校的麵包車,餘罪殷勤地拉著楚慧婕坐到了車上,他到駕駛的位置,好多天了,好像這件有意思的事讓他重拾了興趣,載著兩人,往西郊公墓去了。
不過這並不是一個高興的事,最起碼對於楚慧婕如此,路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談話里,餘罪才知道,昔年共同參與那次機場盜竊的郭風、婁雨辰已經刑滿釋放,因為「主犯」黃解放投案自首,主動上交贓物的緣故,他們兩人判得並不重,郭風兩年,婁雨辰一年零六個月,都提前出獄。
黃三終究還是贏了,他以自己的將死之身,換回了幾個養子女的新生,能讓馬秋林這麼個臭清高折腰的人不多,他就算一個。
可不管再怎麼說也是個悲劇,漸近墓園時,楚慧婕已經按捺不住了,伏在馬秋林的肩頭,嚶嚶地哭個不停,悲從中來的時候,她在痛哭流涕扇著自己的耳光,一直喃喃著對不起爸爸,馬秋林在唉聲嘆氣,餘罪也未勸阻。
痛苦,不是一件壞事,最起碼能記住很多事,學會很多事。
很快就見到了在墓園等著的郭風、婁雨辰,下車時,兩人二話不說,撲通通兩聲給馬秋林重重磕了幾個頭,哭得像個淚人一樣,馬秋林一手挽一個,好容易才把這兩人拽起來。
這個離奇的故事就講出來也沒有可信度,一代賊王,身死名銷,身後事和那塊冰涼的碑身,卻是一名警察給他立的,是抓了他,害了他的警察立的碑。
昔日三位養子女,相攜上山,哭聲瀝瀝,到碑前時,已經是泣不成聲,郭風點著燭、婁雨辰燒著紙,馬秋林和餘罪恭立在碑前,深深地鞠了一躬,輕輕地退開了,任憑那三位呼天搶地,發泄著心裡的痛悔。
「對不起啊,余兒,還把你捎帶上。」馬秋林輕輕說了句。
「別跟我客氣,老實說,能讓人服氣的嫌疑人真不多,可黃三絕對算一個。」餘罪道。
「彼此彼此,黃三佩服的人不多,你算一個。」馬秋林笑道,看餘罪不信,他解釋道:「是慧慧說的,他死前安排閨女找你自首。」
「為什麼?」餘罪愣了下。
「因為他看出你心地善良,不會為難她的。」馬秋林道。
餘罪驀地苦笑了笑,回頭看楚慧婕那哭得梨花帶雨,淒淒切切的樣子,他嘆道:「大部分人都下不了手,我現在有點理解黃三的那種心態了。」
「什麼心態?」馬秋林問。
「想自我救贖,可最終卻發現他誰也救不了。就像我們警察,都想拯救這個世界,到最後連自己都救不了。」餘罪道,莫名地想起了,那個花白頭髮,大笑作囚的老人,那種表情他現在理解了,是絕望。
「可他做過的,總有人會記得,比如他們,比如你,比如我。」馬秋林淡淡地道,他回頭審視餘罪的時候,稍稍發現了點端倪:「怎麼了?你的臉色不大好?」
「沒事,案子。」餘罪道。
「能讓你頭疼的案子,應該不是小案子啊。」馬秋林道。
「沒事,不是什麼大案子,馬老,我有個問題,沒有取笑您老的意思啊,能問您嗎?」餘罪看著滿足臉皺紋,已經超然物外的這位老警察,那個壓在心底的問題,浮上來了。
「問吧,你好像變得越來越客氣了。」馬秋林笑了。
「那我不客氣地問,您這一輩子,抓了數千壞人,熬得臉皺頭白,做牛做馬一輩子,末了自己也是不乾不淨、不黑不白,還給一個老賊送終,後悔麼?其實可以活得更好點,比如我就知道,老許、王局,入行時還是您的徒弟輩,邵萬戈頂多算您徒孫輩了。」餘罪好奇地問,那或許正是他心裡的疑問。
「穿著警服,又苦又累,熬了一輩子,家裡顧不上,老婆孩子顧不上,我後悔了一輩子。」馬秋林嘆著道,不過話鋒一轉又道:「可如果沒有穿警服,平平安安,碌碌無為、默默無聞,那樣一輩子好是好,可精彩就全部錯過了,當我行將就木的時候,如果找不出這輩子哪怕一點讓我自豪的事,我想我也會後悔的。」
「我懂,你是說有舍必有得。」餘罪道。
「所以,沒有什麼後悔的,匆匆幾十年一晃就過去了,活著的時間都不多,還非要活在後悔里?」馬秋林道,豁達地笑著,餘罪其實想把自己所有的心事都告訴這位老人,可他沒有再說,似乎已經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