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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西呢?」老人面不改色,吐字清晰,一剎那間仿佛這個形象高大了不知道多少倍,讓地上跪著的宵小,凜然而顫抖地交給了一把鑰匙。老人在問著作案的經過,那人哆嗦著,把曾經自以為天衣無縫的設計講了一遍,又重重地挨了幾腳。
打得很重,幾乎用盡了這位耆耄老人的全部力氣,他劇烈地喘著,臉上一副痛苦之色,跪著的人要攙一把的時候,他反手又是一個響亮的耳光,叱罵著:
「滾吧,告訴慧慧,從今以後,我和你,和她,和你們幾個犢子再無瓜葛,老天真他媽不長眼,作孽不作孽,臨死了都要遭報應,我認了。不過要再有事,你們就自作自受吧。」
老人大馬金刀地坐下,寒磣的室內,似乎曾經號令群賊的餘威猶在,懾得地上的人不敢多看,慢慢地退了出來。他其實想問怎麼解決的,不過他沒有那個膽量。他知道,即便自己已經走到讓大多數人羨慕的位置,在這位養他長大的人眼中,仍是不值一哂。
抹乾了淚,拍打下身上的灰,等坐到豪車裡的時候,他又恢復了老闆的派頭,讓司機儘快的駛離這裡。在醫學路的路口,他看到了一輛警車呼嘯而過,那情形,讓他的心跳驟然加速,不自然地朝老人的居處看了眼。他在想著未能換成真金白銀的贓物,他在想那麼精巧的設計都會被識破,他甚至在想已經落入囹圄的兄弟,很多感覺,不過只有一種感覺最清晰:
好險!總算渡過去了。
……
那輛警車在原地打著旋,飛馳兩公里外的二頭村,餘罪和駱家龍幾人下車幾乎是奔著上來了,氣喘著問在這兒等著林小鳳道:「知情人誰,在哪兒?」
「就他。」林小鳳一指。
靠,賣豆腐的,臉曬得卻比綠豆涼粉還黑,戴著破草帽,怯生生地看著虎氣洶洶的來人。身邊就放著他的吃飯傢伙什,一副擔子,這種扮相在市區已經絕跡,就老城區偶爾還有幾個這樣的絕版。
「說說,你認識?」餘罪問。一下子明白了,這號走街串巷的見到的可能性最大。
那人點點頭。哪兒認識的,買過的他的豆腐;在什麼地方,就在不遠處,紅鐵門。你怎麼知道是,賣豆腐的一攤手,不是右手缺兩根指頭嗎?那個人就是。這話聽得,遍尋不著的哥幾個幾乎快到高潮的臨界了,不約而同奔著方向去了。
那賣豆腐的急了,出聲喚著:「嗨,大姐,你不說這豆腐你都要嗎?」
林小鳳又去而折返,塞了兩張錢說著:「趕緊走,別在這兒呆。」
賣豆腐的樂滋滋地把錢塞進口袋,猛地想起來了,又嚷著:「嗨,大姐,豆腐給放哪兒?」
這可沒人應聲了,那撥人跑得飛快,早鑽進城中村了,賣豆腐的眼珠子一轉悠,擔起擔子,一溜煙,也飛快地跑了,一塊豆腐都沒給留……
第40章 從容楚囚
紅色鐵門,那種老舊顯得怵目的紅色,仔細辨認,卻是因為幾處鏽跡斑駁的緣故,門是虛掩的,餘罪閃身進時,做著手勢,讓伏在門左右的同伴留在外面策應。進去的時候,他微微地、賤賤地一笑,能讓滑鼠想起,哥幾個結夥去糊弄新生贏倆小錢那表情。
幾日的艱難反覆,終於找到正主了,對於人已經離開江湖,而江湖仍有這麼多傳說的老賊黃三,即便就是苟永強、林小鳳這些老反扒偵察員都有一種特別的激動成分。
「這個有用麼?我怎麼覺得有點不搭調。」苟永強副隊長小聲問著,他背後是林小鳳,兩人雖是上下級,可嚴格地說,在女性不多的反扒里,她有著天生的優勢,一翻白眼,不悅地道了句:「你問我,我問誰去?」
「我不是擔心嘛,咱們反扒隊十幾年了就出了這麼一號人物,別名聲還沒鵲起,先落個臉朝下摔地上,多打擊孩子。」苟永強道,確實是關心,不是一般的關心。在他的經歷中,從來也沒想到過,一個小小的反扒工作,能做到這麼風生水起,讓全市同行側目。
「就是啊,這用不了幾年就是隊長的料,比你強多了。」林小鳳小聲道,不無取笑苟永強的意思,這回,輪到強哥翻白眼了。
另一側,駱家龍側耳聽著,小聲問著滑鼠道:「不會有危險吧?」
「有危險?」滑鼠笑著道,話鋒一轉:「即便有也是對方有危險,真有危險,你覺得余兒會奔到頭裡。」
「他對付老弱病殘以及婦女兒童,一般都身先士卒。」李二冬道。
這倆損友的奸詐嘴臉,實在讓駱家龍無語了,不過他想了想也對,杞人憂天了,最奸詐的在裡面呢,否則也不會有這麼倆跟班。
吱呀的關門聲打破了寧靜的院落,午後的時分,霧霾深鎖的天空露出了一絲陽光,那絲光線很亮,照在簡陋的院落,磚石的地上幾處已經風乾的青苔,在這凜冽的初冬天氣中,即便偶爾轉暖,也喚不回它片刻的生機。
餘罪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要見到這位傳說的賊王了,仿佛是要見到級別比他高出很多的警中上級一般,景仰、怯意、侷促,甚至於有一絲他說不清的迷惑。失竊案設計和實施的精巧性,都把策劃人定位成一個心思縝密、有很強反偵查經驗的嫌疑人,而且熟稔偷之一行的種種伎倆,到現在為止,最適合的嫌疑人,除了黃三,再無他人。
輕輕地木門聲響,餘罪停頓了,他看著屋裡,出來了一位頭髮花白的老人,不過梳理整齊,像剛剛刮臉洗罷一般,顯得很精神。他的眼睛睜大了,沒錯,就是銷聲匿跡三十年的黃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