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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種悲愴而無奈的表情,那是一種欲哭無淚的感覺,六位冰冷的、沒有生命跡象的人,就這樣靜靜地躺著,等著進火化爐灰色煙滅,他們靜靜的等待,也許只剩下在灰飛煙滅之前的最後正義!
餘罪沒有說話,他心裡泛起著一種無可名狀的悲慟,一家三代六口慘死刀下,還有什麼比這個更令人髮指的事!?
他抬手看看,攥著這個花炮,慢慢地俯下身,伸手,輕輕觸了下,那小孩冰涼的額頭……又掀開了第二具屍身的覆被,應該是他媽媽,姣好的面容,已經慘白的沒有血色……掀開了父親的覆蓋,割開了頸喉,半睜的眼睛,是一種死不瞑目的表情。兩位老人,死前的驚懼還凝結著,像試圖告訴著後來者什麼。
餘罪凝視著,意外地沒有噁心和嘔吐的感覺,儘管慘狀很令人作嘔,更意外的是也沒有很恐懼的感覺,儘管很讓人覺得恐懼。他靜靜地看著,像在思考著什麼,像在冥冥中尋找著什麼。
周文涓要說話時,被肖夢琪攔住了,輕輕地退後了幾步,她知道很多明悟總會出現在不經意的時候,比如,這個時候。
驀地,餘罪觸電似的站起來了,他喃喃著,不知所語,奔上了樓上,兩人還沒明白的時候,他又奔下來了,奔進了堂屋,似乎做了幾個劇烈的動作……旋即又奔出了出來,直奔向大門口,做了一個背後襲擊刺人的動作……一下子仿佛他是作案一樣,在大口喘著氣,急促地說著:
「……揮這幾刀,只需要三分鐘……他是在酒後極度亢奮的狀態下完成的……昨晚鄰居聽到了大聲嗷叫……他殺了人之後,第一時間應該是……對,很瘋狂、又是痛快又是後悔……很恨老丈人一家,殺老兩口很痛快,連捅十幾刀;他自己沒小孩,所以殺小孩也不手軟;二女婿過得比他好,他也很嫉妒,所以下手很重,一刀豁開了喉……可他捨不得殺老婆,那是失手;他又不得不殺小姨子,他其實並不想殺她,所以那一刀只刺向的她的頸部,而沒有更暴虐的手段……」
餘罪兩眼炯炯有神,面目可憎,手握刀狀,驚得周文涓和肖夢琪不敢上前。
「該殺的,不該殺的,都他媽殺了……他瘋狂了,又痛快淋漓、又極度痛悔,那些心理的矛盾讓他瘋狂了,所以他拼命地吼著、喊著……然後……跑!」
說做就做,餘罪仰頭吼了聲,邁著大步就跑,刷刷就不見了人影。
「餘罪,餘罪……你怎麼了?」周文涓嚇了一跳。
「沒事,你看著這兒……他在模擬當時的兇案現場,肯定是跑到第二個發現點了。我去吧,這兒得留人看著。」肖夢琪說著,顧不上周文涓的反對,跟著餘罪跑走的方向,飛快地追上去了。
雪地、暗巷、昏黃的燈光,仿佛都帶著血腥的感覺從身側掠過,幾百米後餘罪開始氣喘,凝視著幾具屍身給心理上造成的陰影似乎在發作了,他像做了案一樣,拼命地、在加快步伐……快跑,跑得更快,根本沒有聽到背後肖夢琪的喊聲。
這個怪異的行徑把村口駐守的警力都驚動了,肖夢琪趕緊聯繫著專案組,讓那些警力別去露面,等她氣喘吁吁追上餘罪時,果真證實了他的想法,餘罪正扶著電桿,蹲在那兒喘息,這個發現嫌疑人血跡的地方,還拉著警戒線。
這樣做有用嗎?
肖夢琪看著喘息的餘罪,很多時候她都沒法理解這個從基層來的小警究竟心裡想什麼,究竟想幹什麼,這一次也是。現在是在找兇手的下落,而不是找兇手是誰?否則早有更多的偵破高手要通過生活背景和成長經歷描摹兇手了。
「你找到了什麼?」肖夢琪問。
「我在找他逃跑的方向。」餘罪起身了,喘過這口氣了,幾個方向都是黑的,遠處一片通明的地方,那是太原市,他跑了幾步,停住了,自言自語道:「不應該是市區,他已經透支了膽量,最害怕的就是見到人……」
回頭卻茫然了,黑漆漆的北方,正是上千警力撒網的地方,這個方向,應該不會錯。
「你找到方向了。」肖夢琪問。
「找到了。本能!」餘罪道。
「本能?」肖夢琪沒聽懂。
「對,本能。沒有預謀、沒有直接動機、甚至連侵害對象都沒有選擇,這是種種仇怨積鬱引發的血案,很簡單的一樁案。」餘罪道。
「你還是沒有說逃走的方向。」肖夢琪問,她覺得餘罪似乎應該知道方向,那是一種盲從。
「本能就是方向……也可以說沒有方向,一個年三十忙了一天,晚上吃飯又喝了酒,殺了人……跑的時候連外套都沒有帶,就憑著一口氣跑……你覺得他能跑多遠,我認為啊,二十公里範圍之內,他仍然龜縮在那個角落裡。」餘罪判斷道。
「這個就有待外勤證實了,我是奇怪……」肖夢琪欲言又止。
「奇怪什麼?」餘罪回頭時,看到了夜色中若隱若現的白皙,不過這個時候實在起不了調戲的心情。
「你這麼做,好像沒有什麼意義。」肖夢琪道。
「就像坐在專案組裡,連一線都沒到過,一樣沒什麼意義。」餘罪頭也不回地道,向前走著,走了幾步驀地車燈向著耀來,他捂著眼睛,一下子想到了另一種可能?
有可能爬貨車走嗎?
還沒等思考,車戛然而止,車窗里伸出來了許平秋的腦袋,看著餘罪笑了笑:「余隊長,有酒沒有,給來一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