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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逸風掉頭就跑,餘罪一伸手,撈住了慢了一步的李呆和李拴羊,他火大地一詐。
李呆緊張地道:「沒毒,所長,就東廂里的涮鍋水。」
李拴羊也緊張地補充了句:「隔夜滴,有點餿了。」
「三個王八蛋灌涮鍋水來嚇唬我?」餘罪火冒三丈,一人一巴掌,抄著橡膠棍奔出來追狗少,這傢伙見機得快,早發動著車,一溜煙跑了。跑回來余怒未消,又去收拾李呆和李拴羊,不料這倆也不笨,人摞人,摞著爬過院牆,早跳牆外跑了。
嚇跑了三個狗屁倒灶的鄉警,氣急敗壞的餘罪卻是一下子變得笑眯眯了,進了門,拿起桌上的農藥瓶子聞了聞,扔到了門後。狗少手裡的東西,嘗他是肯定不敢嘗的,坐下來撕了點衛生紙,擦著脖子下,領子後的地方,果真是涮鍋水味道。他當然沒喝,不過為了耳根子清靜,只能如此了。
剛剛整理完畢的時候,敲門聲起了,在這兒,進門先敲門的只有指導員一個人,也只有他把餘罪當領導看,剩下的包括餘罪自己都不把自己當所長看,連做飯的大師傅也是一把推開就進來了。
「王叔,找我?」餘罪正襟而坐,微笑著問。
「嗯,找你聊聊,有段時間咱們沒交流了。」王鑌笑著道,拉了把椅子坐下了,一指跑了的幾位,餘罪沒理這茬,要翻隨身不離的小紅本本,得,餘罪趕緊攔著:「叔,別拿業務知識說事啊,我真不會,我從今天開始補還不成?」
王鑌笑了,來了多半年了,一提學習,所長和一幫子鄉警沒啥兩樣,總要找藉口溜了。因為偷牛案的事情,王鑌對這位市里來的所長一直就尊敬有加。不過後來他嚴重懷疑所長的居心,是不是苦心孤詣地查案,在羊頭崖立威,然後再大做特做生意中飽私囊。很值得商榷啊。
片刻無語,心思轉了好幾遍,王鑌眼裡所長沒什麼變化,仍然是其貌不揚,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功臣的光輝形象,反而有點賊兮兮的樣子。他咳了聲,徵詢似的問了句:「余所長,我聽說,你準備把羊頭崖的生意繼續做下去?」
「啊,掙錢的事,為什麼不干?」餘罪直接道,知道兩人的交鋒不可避免了。
王鑌臉拉長了,沒說話,不過那嚴肅的表情,已經說明他的態度了。
餘罪有點緊張了,在羊頭崖鄉,鄉長連換多少任沒有數得清,可從小到大,沒有不認識這位指導員的。偏偏這又是一位耿得不認識錢的死清高,與其和這種人搭檔,餘罪倒覺得不如和狗少胡鬧來得痛快些。
「您先別急著給我上課啊,我給您匯報一下,再說。」餘罪道。
「喲,匯報,我可不敢當。」王鑌道。
「沒錯,販化肥是賺不了不少,一袋刨去運費能掙十塊零六毛,不過更大的實惠可是返還給鄉里了,全部比照平價供應價格,不但可以買,而且可以換,那些陳糧再放幾年,可就成餵豬的料……換大米嘛,不管您持什麼態度,我覺得就咱們不做,照樣有人做,咱們做好歹不摻假、不耍秤;山貨我覺得這生意挺可惜,如果能解決運輸問題,兩地的差價還是挺可觀的。我這裡有一份大興綠色食品開發公司草擬的合同,如果咱們按這個標準提供貨源,他們照單全收。」餘罪拿著一份空白合同,遞給王鑌,看著王鑌的臉色。
王鑌像激動得不能自制一樣,深深地吸了口氣,胸前起伏著。
餘罪知道老指導員要開講警察的純潔性了,他搶白著道:「王叔,您不能再這麼老腦筋,您看看別的鄉的鄉警多自在,配合計生工作,收錢;配合護林防林,有補助;配合鄉政府任務工作,都有錢拿。私下裡他們抓抓賭,查查戶口,小日子過得比誰滋潤……在咱們羊頭崖你把這些全砍了,這個我贊成,砍得好,不過您總得解決他們的肚子問題吧?一個月八百塊,還按時發不了,一大老爺們,你讓他們怎麼過?倉廩實了才知禮節,口袋鼓了才懂廉恥。我知道您老清清白白,可你不能指望大多數都達到您的思想境界呀。」
王鑌喘息著,嘴唇顫著,側過臉了,從警幾十年,或許此人給他的震動最大了。
餘罪看奏效了,小聲道:「咱們中國警察一是沒槍,二是缺錢,所以才人前威風八面,人後慫蛋一片。咱們都這樣了,那些協警不更慘,混上幾年,離職的一個個都是光腚走的,你讓他們怎麼辦?我在反扒隊那兄弟就是,苦了累了熬了多少年,最終一脫衣服,還在解放前。咱們所里這十幾個協警,你不讓他們學點自食其力,等著出去遊手好閒呀?」
王鑌一回頭,餘罪下意識地閉嘴了,他知道上一代的人腦筋轉過來沒那麼容易。不料王鑌凝視他時,卻是嘴角笑著,隨意地道:「這事呀,你看著辦吧,沒違法亂紀,我管不著;沒缺斤短兩,鄉里鄉親也認可,我插手不合適,你說呢?」
「喲喲喲……」餘罪正色起身,連鞠三躬,直道著:「謝謝指導員,謝謝王叔,我就知道王叔您是相當開明滴。」
「哎,別來這套虛的,我來有其他事。」王鑌道,示意著餘罪坐下,要不是這事,餘罪就不擔心了,笑著問:「王叔,您說。」
「那事……逸風不跟你說一天了嗎?」王鑌道。
「啊?!」餘罪一看指導員示意的是桌上那份殘缺文件,頭嗡地大了,他拍著巴掌,有點無可奈何地道:「王叔,您也是個老警務了,縣裡排出來的案件,最短的都八年了,最長的快二十年了,不是命案就是懸案,那難度太大了,幾乎就不可能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