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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們……我們上初中時候就是同桌……」
劉繼祖開始了,斷續說著,全是與案情無關的東西,那是一群搗蛋少年的故事,一起曠課,一起爬院牆、偷果園,這層關係在孟慶超和張素文嘴裡已經得不少了,此時僅是驗證而已。不經意間,劉繼祖幾次驚訝地看著餘罪,很奇怪於他能知道武小磊和他這幫朋友的很多細節。
「不用看我,我當然是有備而來,說說那天晚上的事……別告訴我記不清了啊,親眼目睹兇殺,可不是誰都有機會碰到的。」餘罪欠了欠身子,諱莫如深地來了句。他瞥了眼袁亮,袁亮一直沒有插嘴,僅限於摁著錄音,靜靜地聽著那段並不繁複的案情。
「……我喝的有點暈,就站在站邊撒尿,我沒看他和那個破鞋,還沒尿到她鞋上,他上就是一腳,還跺了幾腳,素文和慶超奔上來一瞧,沒敢下手……他可夠惡的了,我們都認慫了,直說對不起,他還是揪著素文和慶超揍了一頓……小武實在看不過眼,就上來多說了幾句,他拉著小武的領子,噼里啪啦來回十幾個耳光,臉腫得都不像樣了……太過分了,太欺負人了,叫什麼屈呀,死了活該……」
劉繼祖咧咧說著,這個被生活壓榨得已經圓滑中年男,難得地露出了血性的一面,袁亮要糾正,什麼叫死了活該?不過被餘罪制止了。餘罪看敘述停頓了,提醒著:「後面呢?我是指案發後發生的事。」
「還能怎麼樣?那王八蛋一躺下,嚇得那破鞋連滾帶爬就跑了,滿大街沒一個人去看他,除了嚇跑的,就是對著他吐口唾沫走的……我沒吐,我也給嚇壞了。等我起來了,我知道出大事了,又看不到素文他們幾個人……於是我就跑,跑到河灘,躲在橋洞下頭,一直哆嗦,半夜了才敢回家……後來沒天亮就被警察帶到這兒了……」
劉繼祖說著,前面的話有點血性和快意,不過案發之後的事餘罪發現了一個奇怪的地方,這和十八年前的話說得幾乎一字不差:我就跑,跑到河灘,躲在橋洞下頭,一直哆嗦……
袁亮看著餘罪,他實在想不通,這麼簡單而直觀的案情,有什麼蹊蹺可言;而且明明一個追逃,他遲遲不往這個方向發展,一直在外圍兜圈子。
「嗯,很好,十八年前的筆錄,和今天的基本一致。」餘罪終於開口了,他說著,目不眨地盯著劉繼祖,基本一致的定論出來後,他看到了劉繼祖微微的喘息,喉結動了動,像是釋然地舒出了胸口的憋著氣。
於是,緊張變得鬆弛了,餘罪笑了笑,補充道:「不過我覺得你在撒謊。」
「人又不是我殺的,我撒謊有什麼意思?你們愛查查吧,反正又不是查一次了。」劉繼祖無所謂地道,看來被查得已經麻木了。
「那好,我問你個細節,你怎麼知道武小磊的臉腫得不像樣了?」
「我看到的。」
「當時看到的?」
「是啊。」
「那就不對了,連打帶殺人不過一兩分鐘光景,好像這麼短的時候還腫不起來吧?就腫也不會腫得不像樣了啊?理論上,瘀青最起碼得半個小時以後才能看到?難道你是案發後半個小時後才又看到他了?」
「……」
「還有,假如你說的對,殺人那麼血淋淋的場面,在那種情況下,你居然注意到武小磊的臉了?」
「……」
一怔,劉繼祖似乎被噎住了,袁亮一笑,突然間他覺得面前這個人嫌疑很大,最起碼不像交待的這麼簡單。
僵住了,劉繼祖開始尋找賴詞了,不過餘罪不給他機會,話鋒一轉道:「還有細節問題,你確定在橋洞下呆了一晚上?沒有目擊,只有你一堆腳印?」
「真的,我確實嚇壞了,就躲在橋洞下面……」劉繼祖苦著臉道。
「那你第二天發現身上有什麼變化了沒有?比如,什麼地方癢了?什麼地方起包了?」餘罪問。
「沒……沒有啊。」劉繼祖愣了下。
「如果沒有,那你又犯了一個錯誤,就現在這個天氣,橋洞下面可是又濕又潮還長著過膝高的雜草,別說你晚上呆上幾個小時,就呆上一個小時,渾身都要起包,你居然呆了大半夜一點事沒有?難道你百毒不侵,蚊子和你是親戚?」餘罪笑眯眯地問,他自問自己可是撒謊集大成者,要有人編瞎話,還真逃不出他的賊眼。
劉繼祖像被卡住了喉嚨,凸著眼,那些用了無數次的託辭,他突然覺得全部失效了,無法自圓其說了。
袁亮笑了,今天才體會到羊頭崖鄉這個所長絕對不是名不副實,幾句話把一個人問得張口結舌,而且是十幾年前無關的舊案。他看餘罪時,餘罪笑著又道:「你放心,你不是目標……主要目標已經出現了,抓到他只是時間問題,不過到時候牽連到你,那麻煩還是有的……難道你不想告訴我,武小磊是怎麼逃走的?」
「我真不知道……我想起來了,那天我確實被蚊子咬了,咬了好多個包。不過當時心裡嚇得厲害,沒注意到這個。」劉繼祖補充說明著,腦筋反應慢了一步。
「沒關係,反正這都是無法確認的事,對吧?咬沒咬也沒法證實了……不過,要是武小磊落網,您是不是該想想,你有沒有什麼後患?」餘罪問。
「我沒幹什麼?他殺的人。」劉繼祖苦著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