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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做過很多明知有錯,卻問心無愧的事,這是警察的權力。」平國棟眼神空洞,慢慢地道:「可權力本身就是一種腐敗,絕對的權力只會生出絕對的腐敗,等你走到我這個位置就懂了,明知有錯的事會累積到你自己不堪重負,慢慢地忘記問心無愧是什麼感覺……在這方面,你做得比我更出色。」
「大量的證據表明,你是黑警察,拿我和你相提並論?」餘罪哭笑不得了。
「證據,很重要嗎?對於警察而言,不管是找到證據還是製造證據,都很容易。比如,賈原青襲警那個無懈可擊的現場。」平國棟道。
噝,餘罪一撇嘴,牙齒咬著上下唇爿,反倒被將住了。
「你心虛了。」平國棟微笑著,找到了最後一個反擊的武器。他的笑仿佛是一種挑釁,他的自信仿佛根本沒有受到打擊,他笑著對餘罪說著:「我已經準備接受我犯下的罪行,你呢?」
「你是無路可走,而我進退自如,你就不接受,又能怎麼樣?」餘罪撇著嘴,很賤地刺激著對方,現在才感覺到作為對手的興趣了,要是個搖尾乞憐你恨不得踹他兩腳的貨色,餘罪估計會覺得很無趣的。
而這位明顯不是,餘罪有點納悶,這一大堆證據仿佛還沒有震懾到他似的,還尼馬這麼得瑟,他挖苦著:「平局,你現在應該很後悔選了我這麼個不是一個重級的對手,有點冤啊?」
「就你?配嗎?」平國棟不屑地道。
「哦,是有點不配。」餘罪坦然接受了,自己確實不配,不過他反問著:「平局在這兒等著有人給你說吧?你似乎也不配啊。」
平國棟眉色一凜,牙齒緊咬著,瞪著餘光,瞳孔里映著腕上鋥亮的手銬。餘罪冷笑著,就那麼冷笑著,在看到他插翅難逃時,總有著一股子快意襲來。
「呵呵……對,我們都不配。」平國棟突然笑了,神經質似的笑了,笑著看看表……表沒啦,身上的東西早被搜走了,他出聲問著:「幾點了?」
「差七分鐘,六點三十。」餘罪看看手機,報了時,笑著道:「您放心,省廳紀檢上來人,會很準時的。」
「天快亮了啊。」平國棟頹然道著,誒聲嘆氣中,眼光竟是無限地留戀,半晌無語,餘罪順著他的眼光看時,卻落在這個辦公室一身掛著警服和警帽上,清冷的光線從窗戶縫隙悄悄鑽進來,藏青的警服、閃光的警徽,被渲染成一種肅穆的顏色。
無可名狀,卻同時意會,餘罪扭過頭看平國棟,平國棟在這一時間,也看向了他,兩個人雖然已身處不同境地,卻是同樣的複雜。
這時候,餘罪做了一個奇怪的動作,他起身,摘下來了警帽,默然地放到他面前,平國棟輕輕地、仿佛生怕觸電似的,手伸手,想去撫一撫那藏青色的警帽,那鋥亮的、一直戴在額頭卻被忽視了很久的警徽,他的手保養得很好,寬大、健碩、紅潤,伸展了好久,卻不敢再去撫摸一下。
「謝謝,沒想到最後送走我的,會是你。」平國棟突然迸了一句,手縮回去了。
「不用謝,我不是來送你,而是準備來扇你兩個耳光,唾你一臉的。」餘罪賤賤地道。
「今天以後,很多人都會唾棄我,你為什麼不做呢?」平國棟斜眼覷著,似乎並不介意別人怎麼對待他。
「那是因為我突然發現,當個黑警察也不容易,從威風八面到眾叛親離,那種滋味不好受吧?」餘罪道,補充著:「可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呢?」
「所有警察的當初都是一樣的,風華正茂,滿腔熱血,發誓要除暴安良,平安天下。」平國棟欠欠身子,淡淡地道:「不過現實里呆久了,生活就會成了另一樣子,我們既站在伸張正義的位置,又站在正義的對立面,就像我徇私、受賄,就像你枉法、刑訊,對和錯、黑和白從來都是混淆的,而不是涇渭分明的,時間再久一點,你就會發現自己變成另一個人。」
「你錯了,你為的都是私利,而我是要討回一個公道。」餘罪道。
「是你錯了,你還太淺薄,有一天你會明白的,出來混,干下的事都是要還的,哪怕你是為了公道。」平國棟道,兩眼平靜如水,他不清楚為什麼自己要說這麼多不相干的話,或許是從面前這個人身上看到了很多自己的影子。
餘罪抿抿嘴,他慣於從一言一行中揣摩別人,而此時卻有點惶恐,似乎自己被人揣摩透徹了。
就在這時,仿佛看到了餘罪的不自然似的,平國棟笑了笑道:「我無意針對你,不過如果有機會,我也不介意把你這樣的人踢出去,我們的身份是一樣的,都是一個棋子,所不同的是,有個高明的人把你放到了棋眼上。」
「而你,是一個棄子!?」餘罪似乎明白了。
「對,有一天,說不定你也會處在我這個位置的。能拜託你一件事嗎?」平國棟道,突然來了個非分要求。
「說吧,可能性不大。」餘罪不客氣地道。
「呵呵,未必……我拜託的不是自己的事,有位小姑娘在上學,山大,法律系,去年考上的,叫賈夢柳……我可能出不來了,有時間替我去看看她。」平國棟道,眨著眼,看著餘罪的表情。
「賈夢柳?」餘罪心思敏捷,在第一時間想到了是誰,他有點火大地道:「賈原青的女兒?你指望我對貪官污吏的後代抱著歉意?我可以告訴你,如果有同樣的事,我仍然會那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