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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過得好嗎?」鄭健明問,仍然是滿口鄉音。
「這個我回答不了,不過我想應該不錯吧,省總隊特訓處長,警司銜,在他這個年齡,已經很不容易了。」宋星月道,不得不慨嘆,金子放在哪兒都會發光的,兒子如此,父親更甚,一個偷渡的逃犯能走到今天,也是殊為不易。
又唏噓了一聲,鄭健明捋了把短髮,精瘦、黝黑的手,泛著健康的光澤,他的手似乎抖了抖,或許在年過半百之時,重新被家鄉來的消息震撼到了,那個早就遺棄他的地方,留下了太多的回憶。
兒子?還是親生骨肉?就那麼被遺棄在老家,被一個他曾經認識的蠢貨養著,他想像得出,要經歷多少苦難才能到今天的境地,就像他艱難輾轉,在陌生的地方求生求活一樣。
宋星月也看得出,這個未謀面的父親,應該是真的還在意他的兒子,她款款地坐到了鄭健明的對面,保持著儀容,像在等著下文。
又是唏噓一聲,鄭健明恢復了常態,很不客氣地道:「宋老闆,你這麼費勁周折地把我的身世刨出來,究竟想要什麼?我似乎有點看不懂啊,錢?呵呵,我十個鄭健明綁一塊,也趕不上您星海的資產啊。」
「這個說得不對,對於靠頭腦和辛苦賺錢的人,我歷來是相當尊重的。而我們不是這種人,所以應該這樣說,十個我綁一起,也不比您強。」宋星月謙虛地道,在自由貿易的地帶,所有內地官商背景的商人,都是渣。
「可我覺得我幫不上您什麼忙啊。」鄭健明道。
「肯定能,而且很簡單,說不定需要的時候,我會直接買下你一家金店,不過,我可能不會經營啊,可能轉手,還得再還給你。」宋星月道,笑著,眉飛色媚,傳達著一種兩地商人都懂的潛台詞。
鄭健明一下子讀懂了,他心跳了,這種貌似合法的轉手交易,只有一種可能:洗錢。
特別是對於他這個橫跨兩地生意的,是大量現金出境變現的首選,試想一想,內地交易,正常支付,出境後,簽一個文件又回到了原家手裡了,畢竟從澳門支付,要比層層設卡的內地銀監,容易得多。
「這個其實有很多途徑的,不一定非要通過珠寶生意走啊。」鄭健明喃喃道,似乎稍有不情願。
「我懂,也有其他途徑,但相比之下,多一條退路難道不好嗎?何況,我們又是老鄉。」宋星月道。
好久的沉默,兩人凝視著似乎都在窺探對方的底牌,自從搭上線以來,鄭健明也略略調查過星海的背景,不過調查的結果讓他打消了合作的念頭,正當的生意,誰又願意輕易涉險,他知道輕重。但他又擔心,可能不得不涉險,因為在內地還有生意,現在對方手裡,又多了一張底牌。
「如果我不答應,您是不是會選擇向我內地的生意下手,或者,拿這個我沒見過面的私生子要挾?」鄭健明半晌面無表情地問,看不出,這個從未謀面的私生子,在他心裡究竟有多大的份量。
「您如果了解您這位私生子的話,就不會這樣說了,我不會拿他要挾,恰恰相反的是,他是我的保障。」宋星月道,笑了,從無意中發現這個埋沒了二十幾年的秘密之後,她就經常這樣笑。
「我怎麼沒有明白你這句話?」鄭健明狐疑地道。
「知道顧曉彤嗎?太原製毒案上栽的那位。」宋星月輕聲問。
鄭健明眉頭一皺,那個貨色一家沒少來澳門賭過,丈夫戚潤天和她,當時是出了名的輸錢傻缺,不過你不得不佩服,人家有取之不盡的財源啊,鄭健明點點頭道:「不是早亡命國外了?」
「是啊,把她從雲端拉下來的,你想是誰?」宋星月笑著道。
「是……」鄭健明兩眼直凸,愕然指著筆記本屏幕上的照片,難道是……自己的兒子?
「對,我在太原有不少公安上的朋友,他可是無人不曉的人物啊,有位朋友警告我:別惹他。不是因為想保護他的原因,而是提醒我,惹不起。原因也很簡單,我們是拼錢,而他們是拼命。」宋星月笑著道。
愕然、驚訝、不解、疑惑的表情變幻在鄭健明的臉上,漂泊日久,即便可以接受所有的光怪陸離,也無從想像,那個環境,把他未謀面的親子,變成了什麼樣子。
「所以,他天生就是個威脅,我不知道是不是威脅到了你的家庭,但肯定威脅到你的生意了吧?別告訴我,你沒幹過這樣的活,整個澳門從金店到賭場,都喝的是內地的血……要是有人知道,你無意中製造了這麼一位兒子,不知道結果會怎麼樣?聽說您沒少介紹內地的賭客到澳門玩吧?」宋星月笑道,她很得意地看到了鄭健明陡然色變。
試想,這層關係的曝光完全可以把鄭健明放到尷尬的位置,不管是面對家庭,而是面對生意夥伴,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是父子相似太近,想否認都難。
宋星月半晌沒有等到回音,她慢慢地收起了精緻的筆記本,將收回時,她又放下了,起身道:「看來咱們沒談的了,生意不成仁義在。相信我,只有這一份真相,送給你了,我真沒有威脅你的意思。」
鄭健明卻是發滯一般,痴痴地看著她,宋星月稍稍失望,抬步,優雅地拎起挎包,要走了。
「等等。」
將出門時,鄭健明開口了,宋星月回頭,兩人默然相視,就聽鄭健明面無表情地說著:「我可以給你一條安全通道,保證兌付,佣金按規矩來,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