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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雲看守所,休息的時間到了。
A1204監倉里,也結束了一天的無聊,有的盤腿坐在地上,看著撕掉邊角的舊報紙,有人圍一圈坐床上,玩著鋤大D,賭注是彈腦崩;也有的在看著已經看無數遍的家信,萬一感動了,總是偷偷悄悄地抹把淚;當然,吹牛打屁是最重要一項娛樂,一撥賊圍著短毛請教,這個老賊因為手法精湛,見多識廣的緣故,隱隱地已經成為眾賊翹楚,眾賊都巴著從前輩這裡學點手藝,好出去重操舊業。
事實上,絕大多數的犯罪分子都不怎麼理解懺悔是個什麼概念,所謂法律意義上的悔罪表現,絕大多數也是這些人迫於無奈或者故意作戲。在這樣一個沒任何尊嚴和人格的環境裡,為了生存,會把大多數人磨練出精湛的演技。
比如,前一刻打架還凶神惡煞,轉眼間在管教面前低眉順眼認錯;比如,前一刻還在高談作案的理想,後一刻提審又會在辦案警察面前痛哭流涕要痛改前非;別說那些久經歷練的老犯,就新人也學會了這些逢場作戲,不管是面對警察還是面對牢頭,他總會讓你看到你喜歡看到的一面。
什麼樣的環境培養什麼樣的人,這樣的環境,只能培養出人渣來了。
餘罪放下的杯子,早有坐在不遠處的瓜娃把杯子拿走,放回了便池邊上的水泥台子上,快休息了,老大們需要松松骨。瓜娃嚷著短毛、豁嘴,這倆貨手底功夫相當了得,不但會偷會搶,給人松筋捏骨也是恰到好處。短毛伺候著傅牢頭,豁嘴服侍著阮磊,瓜娃殷勤地要給餘罪捏捏,餘罪笑著拒絕了。
處在被壓迫階級久了,餘罪還是沒有習慣壓迫階級的這些作態,這也是他在倉里很得人心的地方,最起碼不招人恨。
餘罪好伺候,瓜娃又看上了牢里的四號人物,阿卜,他正鋪著一條破毯子,面朝正西,每天這個時間他都要虔誠地跪禱,方向是聖地的方向,正西方,傳說中的麥加城。他經常講最大的願望是朝聖去,可籌措路資的方式卻是販毒。
……阿提那,非杜呢押,罕塞乃炭,我非了阿黑來提,罕塞乃炭,二扎辦那雷……
禱告開始了,倉里沒人聽得懂,不過記憶強悍的餘罪聽阿卜解釋一次後,對這段禱詞已經倒背如流了,那手勢是「指主為誓」,說的意思是:我們的主啊!求你在今世賞賜我們美好生活,在後世也賞賜我們美好生活,求你保護我們免受火獄之刑。
不得不承認,信仰也是一種毒品,心裡有主了,對誰也不在乎了,包括警察。包括現在這裡如此多的異樣眼光。
餘罪對此表示尊重,那是一個信徒最後的底線。不過別人就不以為然了,黑子沒理會這個天天裝神鬧鬼的貨,傅牢頭也笑著勸著:「別跪了阿卜,主原諒你了,警察饒不了你。」
阿卜咕嘟了一句,沒聽明白什麼意思,不過肯定是對牢頭表示不滿了,傅牢頭呵呵笑著,一個虔誠和信徒和一個罪犯是共同體,在他看來是非常怪異而且無法理解的。黑子舒展著胳膊,松骨完了,他邊做著伏地挺身邊道:「阿卜,你們信的那教簡直是神教啊,三元里那片販小包的,全是你們神教的人,就當著面交易,愣是沒人能聽得懂……」
「最具諷刺意味的是,還在林則徐紀念碑不遠交易。」傅牢頭笑著接茬道。
兩人取笑著阿卜,阿卜起身抱著毯子,默念著躺在床上,翻了兩人幾個白眼說起普通話來了:「神可以原諒你們的無知,但無法原諒你們的褻瀆,每個人都是罪人,都要赤條條地接受火獄的審判。」
言罷,一副神棍的表情,直挺挺地躺倒,眼睛呆滯地,一動不動,這看得領導班子幾位好不懊喪,而且興味索然,在這個方面,班子的認知差異可就大了。自動把這個異教徒過濾了,黑子招手喚著新人:「假護照,過來。」
沒人去刻意問他叫什麼,一般是按罪叫名,新人剛過適應期,老老實實奔到床邊上,恭敬地問著:「黑哥,請指示。」
「講個黃笑話,哥下身好長時間挺不起來了。」黑子直接道。
「啊?」新人一愣,苦臉了,眾人笑了,黑子一齜牙嚇唬著:「講不出來,小心揍你啊。」
眾人笑得更歡了,如果某些方面滿足不了領導班子的惡趣味,直接後果就是挨揍,不過假護照好做,這黃笑話可不好編,新人抓耳撓腮正發愁著呢,冷不丁牢門嘭嘭響了兩聲,門口的一激靈,自動讓開了。
這個時候不用集合,一般都是晚上進新人,看來又有不幸的兄弟落網了,這也是每天大家討論的話題,新人如果來得早,就有樂子玩了。
值班的管教一開門,外面的新人抱著衣服,光溜溜地進來了,門鎖上時,他緊張兮兮地、怯生生地看著一倉犯人。
進倉前要搜身的,搜查很嚴,而且搜後進門根本沒穿戴整齊的時間,所以新人進門都這個德性。假護照高興了,看著新人呲笑著:「哎喲,這哥們帥啊……黑哥,是不是不用我講笑話了。」
「滾。」黑子叱了聲,把他轟走了,坐在床沿邊上,看著新人,時間尚早,還不到安歇的時候,開逗新人了,黑子一拉臉道:「洗乾淨了沒有?」
「啊?還……還沒洗。」新人嚇壞了,對面的那一雙雙狼眼鷹目,老覺得這眼神直往他要害部位盯似的。
「進門頭件事,洗乾淨被兄弟們輪一遍。輪過之後就是一家人了啊。」傅牢頭嚴肅地道,今天心情頗好,嚇唬著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