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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像在漸漸地被控制,由外而內的勸解和疏散在慢慢地起效,眼見已經沒有熱鬧可看的人,也開始悻然離開。
在交通指揮中的監控上,可以看到紛亂的現場,一秒一秒流逝的時間,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既然有凌駕於規則之上的特權,就會有突破規則的反抗,只是可悲的是,永遠是警察夾在中間,承受著來自底層的怨氣。
畫面上,一位中年婦人被擋在人牆之外了,她對著警察,狠狠地唾了一口,就唾在臉上。
畫面上,一位執勤的特警,不知道被哪兒飛來的磚塊砸了腦袋,正捂著頭,滿臉是血。
畫面上,還有怒火中燒、舉著維權牌子和警察對峙的業主,他們把一切阻擋他們的人,都視為敵人了。
畫面上,那些勸解的警員被包圍著,被人推搡著、拉拽著,渾身鮮亮的警服已經衣衫凌亂了……
畫面上,擠搡著、衝擊著、辱罵著、對峙著,可惜的是,這是一個沒有對錯的爭執,沒有結果的爭執。
「各分局、派出所、治安隊,火速趕赴現場……協助疏散現場人群,任何有打砸暴力傾向的,不管是誰,全部控制起來。」
許平秋一字一頓的下著命令,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在說,說完了,步話一扔,頭也不回地道:「跟我去現場。」
後隊的辦公室的、總隊的、應急調度中心的,匆匆追隨。沿路匯報著:
「已經啟動應急預案,必要時可以動用武警裝備。」
「放你娘的屁,荷槍實彈去針對維權群眾?派你去?」許平秋直接罵了一句。
「許局,市委辦公廳催著咱們匯報進展。」
「告訴他們,等著。」許平秋道。
「許局,網警支隊已經全部動員了,應急預案,要對輿論導向做正確的引導,這種事,會很快傳開的。」
「……」許平秋躊躇了一步,沒有發言。
也許這只是開始,無數起拆遷、征地導致的群體事件已經成了一個活生生的教材,人山人海的維權之後,又將是排山倒海的輿論攻擊,這一切對於警察永遠是應對無策,只能選擇緘默。
上車時,秘書已經把許平秋要的東西收集到了,他遞著手機,給領導看著信息中心採集到的數據,許平秋粗粗一覽,臉色的皺紋卻是更深了,業主的維權師出有名,汾河觀景、濱河路小區有產無權的事由來已久,不但如此,綠地縮減、公攤面積不符,告狀的已經告了幾年了,這一次無非是集中爆發了下而已。
房地商已經習慣於暗箱操作、偷工減料,問題比比皆是,不足為奇。
可弔詭的是,官方的解釋就一句話,未足額繳納土地出讓金,土地使用證尚未申辦。
房都賣出去幾年了,開發商的土地使用證都沒辦,許平秋欲哭無淚地把手機遞迴去,他頹然道:「警察管不著的事太多了,這是根本解決不了的那種。」
「是不好解決,全國性的都在清理小產權,咱們全市這項工作剛剛開始,手裡有房沒證的業主,他們也害怕啊。」秘書道。
「聯繫到星海的負責人了嗎?」許平秋問。
「聯繫不上,註冊法人是宋軍,他長住北京和香港,有些年沒回來了。集團總經理宋雙旺,已經是美籍了。」秘書道。
又是個暗箱操作,撈足了走人的,其中能牽涉到多少幕後交易許平秋想像得出,他黑著臉,思忖著應急的處理方式,這事情務必要給業主一個交待,給輿論一個交待,發生這麼大的群體事件,他這個當公安局長的,不管哪一級問責,都是首當其衝。
可這事,解決得了嗎?
不久到了現場,局勢已經穩定,他帶著部下徑直到了中心,光鮮的濱河大廈已經千瘡百孔,樓外包括110警車,被砸的車輛十一輛,紛亂過後,留下了遍地垃圾,滿目瘡痍。
「現場拘留了二十四個人,經查,有十九人,就是濱河小區的業主,另有五個乘亂起鬨打砸的被我們控制了,還有救護車接走一位,被砸了腦袋,傷情較重……我們的人,有七人受了點輕傷……」
防暴大隊長在許平秋身側匯報著,這時候就剩下一件事了,要儘快清理現場,恢復秩序。
「這是一次自發的維權事件……還是一次有預謀的群體事件?」許平秋突然問。
「這個……我們正在提取現場錄像。」防暴大隊長,未敢下定論了。
「我就不相信,業主能頭腦發熱到砸警車、打警察……我更不相信,一個簡單的維權,在一個小時內就能演變成打砸事件,絕對有人在教唆。」許平秋審視著被砸的車輛、滿是窟窿的玻璃門廳,以他的直覺,已經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味道。
可是證據呢?
就即便是一次有預謀的事,卻也只能是猜測,對於那些奸商僱人打砸、強拆、欺行霸市的手段,許平秋太熟悉了,總有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人,挑起亂子好坐收漁翁之利。
現場就剩下警察了,已經到場的房管局領導,瞅空溜了;答應到場的市委辦公廳人員,一聽局勢控制了,根本就沒有出現,至於主管區政府的,壓根就沒聯繫上,許平秋在現場踱步著,心裡暗暗叫苦,這就有多大的責任,都要扣到他這個公安領導腦袋上了。
越擔心什麼,就越來什麼,當吳主任從隊伍里匆匆向他奔來的時候,他知道最擔心的事來了,人到面前還未開口,他直接道:「你和大隊長交流一下,擬個情況匯報吧,事情剛剛發生,查實還需要時間……連房管局的人都不願意站出來,我們怎麼解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