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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著幾分崇敬和景仰,餘罪把支票輕輕地放在桌上,還了回去。他自問兩人不是同一類人,最起碼他沒有能要到錢的本事,估計就要到錢,也會想法子把大頭裝進自己的口袋裡。
這難道就是所謂的「人民公僕」,餘罪異樣地,重新打量自己這位搭檔,曾經在傳說中才能聽到的事跡,以實例的形式出現在眼前之後,總是讓他覺得非常非常怪異的感覺。這樣的人在這個年代已經很稀缺了,哪怕是越戰老兵。
沒有理會餘罪的驚訝,指導員已經有解決的途徑了。就聽他輕聲道:「這是我化緣化來的修路款,我曾經一位戰友支援的,先補上丟牛戶的虧空吧,要年前後解決不了,我怕真要逼出其他事來。」
說完這些,指導員王鑌沒有看到餘罪臉上放鬆表情,他反而皺起眉頭來了,似乎對這事很不樂意一般。王鑌奇怪地看著,像在徵詢代所長的意見。坦白地講,如果不是馬秋林私下和他交流的話,如果不是看在他一心想把案子查下來的份上,他恐怕永遠不會認可這位毛頭小伙當羊頭崖鄉的派出所所長。
「余所長,你……的意思呢?」王鑌問。
「不行!」餘罪道,王鑌咯噔一下子,臉也拉起來了,餘罪像故意添堵一般又強調一句:「絕對不行!」
「可你這麼個守株待兔不是個法子呀!這每天幾十公里的強度,你開車容易,知道騎摩托車有多難嗎?」
「我知道很難,可你這樣簡直是給賊買單,簡直是縱容犯罪嗎?五萬塊錢能買幾頭牛,再丟幾頭怎麼辦?」
「可能嗎?再說通知各村加強防範,亡羊補牢,總還是可以防備住的嘛。」
「啊,你這邊防得嚴了,他們再到其他鄉、其他縣去偷,把賊趕到其他警務區?或者你覺得真能防住?不怕賊偷可怕賊惦記呀。你要這樣做,簡直就是開門揖盜!」
「你個……你怎麼能這樣說話?」
「我一直就這樣說話,怎麼了?」
王鑌上火了,脾氣上來了。餘罪卻是不瘟不火,針鋒相對,兩人爭辯幾句,氣氛一下子難堪了。王鑌半晌嘆了口氣,直覺得自己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了,他無言收起了支票,有點氣結地道:「算了,我不和你爭,不過不能把所里的警力都抽走,萬一有個事,沒法支應。」
「王指導員,這事必須是全力以赴要去幹的事,我打賭,賊蹤一定會出現,只要一出現,這個偷牛案的死局就開了,這個節骨眼上,你滯留警力,什麼意思?」餘罪虎著臉道。
「可要是再不出現的話,就這樣天天守著?」王鑌為難地道。
「您沒聽我說話,他們一定會出現,我對他們太了解了……不過前提是按照布置來,一定要把牛放出來,一定要縮小這事在全鄉的影響,只有風平浪也靜,才能招來賊回頭。」餘罪道,看王鑌滿臉不信,他也有點上火地補充著:
「指導員,您可以懷疑我的人品,但你不能質疑我的水平。」
聞得此言,正皺眉的王鑌一下子又被氣笑了,他起身了,撂了句:「好,那這事聽你的,別怪我沒有提醒你啊,要在你指揮下把其他村的牛丟了,村里人敢來砸咱們派出所,你看著辦吧。」
說罷摔門而去,那門聲好重,驚得餘罪全身顫了一下,他有點心煩意亂地一把捋掉了桌上的東西,叮叮噹噹摔了一堆,抽了幾支悶煙,又不死心地把所有的資料、照片、一一排出來,對比著鄉行政村區劃圖,在細細地比對著地形。
他的腦海里閃過很多看過的、聽過的、經歷過的案子,如果追溯的話,任何一個看似巧妙的作案方式,都有它與眾不同之處。或是手法詭異、或是動機難尋、或是目的隱秘,這個蹊蹺的偷牛案,他一直認為自己已經窺破了其中的玄機,可現在看來,似乎還差那麼一點。
關鍵是差的這一點,究竟在哪兒呢?
他在細細檢點自己的得失,在回憶著曾經在警校學過的點點滴滴。甚至於在回憶廣州監倉里見過的那些人渣,用正的、反的、邪的,用各種各樣的思路能把案子重新捋一遍,一遇到卡殼的地點,就換一種思路重來。
最懂警察的應該是那些人渣,因為他們免不了和警察打交道,但最懂那些人渣的未必會是警察,因為有很多匪夷所思的作案方式,未經曝光,可能讓局外人一輩子都想不通。
對呀,誰也不可能回溯出所有細節,問題應該就在這兒。
餘罪想通了,問題出在他自視甚高了,現在得到的是些支離破碎的證據,單憑這個就確定他們的作案模式,實在也太武斷了,細節稍有差池,就是謬以千里的結果。況且就即便這個模式是正確的,如果無法得到下一次是否發案、具體的發案時間,仍然是白搭。因為不可能再從已經出省出市的那些牲畜販運車輛里盯住目標。
破綻在哪裡呢?
餘罪把證據、照片、發案地的照片、積案的資料都一樣一樣排在桌上,他在想那個可以一蹴而就的破綻,因為他相信天下不會有完美的作案,那些疏漏肯定存在,只是被巧妙的湮沒在龐雜的事物中。
……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了,漆黑的夜,慢慢地走向黎明。又熬了一夜,清晨第一縷陽光透過窗戶的時候,慘澹的天光、陰霾的天空、濕冷的霜重,慢慢地映亮了枯坐在椅子上的餘罪。煙已燃盡,嘴裡發苦,能看清所有事物的時候,他黯黯地自言自語著。這樣的天氣,今天肯定不會有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