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1頁
而現在,卻無家可歸。
「哥,你走吧……我知道你難受,我年年去看你,下輩子咱們再當兄弟……」餘罪一下子咬破了嘴唇,血和著熱淚,他悲愴地、決然地道著。
馬鵬一下子笑著,像幸福的笑,那笑容爬上帶血的臉龐的時候,槍口慢慢地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他燦爛地、幸福地對著餘罪喃喃道:「兄弟……謝謝了……」
「馬……哥。」邵帥和滑鼠奔進來了,被這一幕嚇壞了。
砰……槍響,血濺,餘罪驀地一動,感覺到了臉上滾燙地血滴。
邵帥和滑鼠愣在當地,看著馬鵬,血順著臉頰慢慢地流下來了,流過了他安詳的遺容。
邵帥在明白的這一刻,他一下子瘋狂地奔上去,撕著餘罪的頭髮,踢著、踹著、狠狠地扇著他耳光,在哭著罵著:「混蛋……你怎麼能讓他去死……你這混蛋,是你害了他,早知道杜立才有問題也不告訴他……你混蛋……你怎麼能讓他去死啊……」
任憑雨點般的耳光和拳頭落在身上、臉上,餘罪像木然一般,沒有什麼反應,後進來的大隊人馬也實了這一幕看傻了,半晌幾個人才勸住了邵帥。
此時的餘罪狀已狼狽不堪,勸走了邵帥,有人拉著他,他木然地站起來,看著倉庫里擁進來的警察,看著圍在身邊的兄弟,一直在人喊著餘罪、餘罪,他恍若未聞,木然地走著,人群下意識地讓開了通道,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什麼也沒有做,幾步之外,一陣眩暈,他軟軟地倒下了。
「餘罪……餘罪!」
接應的三隊孫天鳴、重案隊邵萬戈發現不對勁,一行人圍著,邵萬戈準備抱人時,手黏了下,他掀開了餘罪的衣服,在皮帶上赫然一個彈洞,腹部已經殷了一片血。
「快……送醫院,他中槍了,怎麼拖到現在?」邵萬戈抱著人,警員潮水般地分開,直上警車疾馳而去,半路攔下了向現場來的救護車,掉頭疾馳,直駛醫院。
……
這一夜可經歷了多少的驚心動魄啊。
高速圍捕的特警還在回撤途中,現場尚未清理完成,這裡卻發生了更激烈的圍捕,戰果有點出乎意料,七對六,嫌疑人被擊斃一名,重傷三名,餘下皆生擒,如果是裝備精良的特警隊執行任務也許讓人覺得正常,可偏偏是幾位訓練不過兩周的普通刑警,這場遭遇戰,就變得讓人嘆為觀止了。
晚二十一時,崔彥達廳長在李磊、許平秋一干指揮人員的陪同下到現場時,一行人寂然無聲,逃逸的撞車地,馬鑠、杜立才雙雙重傷,已經開始搶救;被封鎖的現場車零件碎了一地,廳長的專車車尾已經掀去了一片,衝出來的貨櫃一輛斜在綠化帶里,另一輛歪頭撞進路邊護欄,嫌疑人已經解押離場,只有逃逸出不到一公里被熊劍飛擊斃的一位,已經覆上了屍袋。
車停在第二製藥廠的門口,崔彥達下車時,回頭許平秋道:「那位怎麼樣了?」
「中了一槍,正在搶救,其他人沒事,就是有位隊員被爆炸擦傷了點皮。」許平秋輕聲道。
「一定要搶救過來……我們已經失去一位了。」崔廳黯黯地道。
許平秋鼻子一酸,撫著臉,強忍著。這一行直進那個困擾了專案組近兩年的製毒窩點,在全副武裝警察的包圍下,那個窩點顯得那麼的微不足道,卻吞噬了不知道多少活生生的性命。
人群慢慢地讓開了,現場就在眼前,已經很少動情的法醫在抹著淚,把一隻染血的手槍交到了崔廳手裡:「……他右臂中了兩槍,腕部肘部各一槍、左腿粉碎性骨折,是被鈍器打斷的,腹部中了一槍,傷到了脾臟,全身多處軟組織挫傷……他遭到了毒打,口腔里咬碎了四顆牙……他是……」
許平秋制止著法醫的匯報,側身讓開的法醫按捺不住了,嗚地哭出來了,那樣的痛苦,他不知道是怎樣熬過來的。可熬過來,又為什麼要朝自己開上一槍。
「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志啊,一位寧願帶著尊嚴去死的人,會讓我們所有苟活著的人羞愧!」
崔彥達肅穆地敬禮,他輕輕地撫過那張已經沒有知覺的臉,蒼白的顏色,怵目的彈洞,遺容很安詳,仿佛死得其所,手微微地張著,似乎還保持著握槍的姿勢,似乎還期待著,要抓住什麼。
崔彥達慢慢脫去了警裝,輕輕地覆在馬鵬的身上,揮揮手:「帶他歸隊吧。」
一瞬間,崔彥達聲音顫抖,淚如泉湧。
許平秋拉開了人,抬著擔架,即便是鐵石心腸,也止不住熱淚盈眶,記憶中的一幕一幕,那些刀光劍影,那些明謀暗戰,多少次命懸一發,那個矯健的身影總能化險為夷,可在最終,卻把子彈射向了自己。
他有過錯,可他心裡最重還是家國國家。
他有過錯,可他最終沒有忘記自己是警察。
失去了生的榮譽,誰也奪不走他死的尊嚴。
慢慢地前行著,在熠熠的警徽下,無數隻手,莊嚴地向他致以禮敬。
車前回眸間,看著已經冰冷的屍體,許平秋對著麾下數百警員,顫抖著聲音長吼著:
「現在,我宣布……山西省刑事偵查總隊特勤、一等功臣、禁毒局一級警司……馬鵬同志,正式歸隊!」
一聲吼,總隊長老淚縱橫。
一聲吼,嗚咽聲起,如泣如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