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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馬鋼爐,正滔滔不絕地說著什麼,聲音被屏蔽了,不過看樣那傢伙待遇不錯,還有警察給他端水。畫面持續了十幾秒鐘,很短,不過比任何語言都有震懾力,賈原青那凜然的表情一剎那成了頹廢不已,臉色越來越白。
「你可以不開口,可以胡說八道,可事實不是你掩瞞得了的……據馬鋼爐交待,是你授意,讓他給你長兄賈政詢找幾個人辦事,代價二十萬,錢是通過地下錢莊付給馬鋼爐的。目的就是劫走你的侄子賈浩成,掩蓋賈政詢地下車場的犯罪事實……之後事情出了紕漏,警員被襲,事件擴大,你又花四十萬,是你親自找的馬鋼爐,老友茶樓里留下了你們的監控記錄,這一次錢居然是從你妻子的帳戶中出去的……以上事實,你有什麼異議嗎?」預審員很淡然地道,證據確鑿,確認不需要費什麼口舌,只需要挑他交待中的毛病就行了。
賈原青哆嗦著欠欠身了,很不自然,很難受似的,這個細微的動作被老預審捕捉到了,他插了句嘴道:「市紀檢委、反貪局已經進駐杏花區,市委正在召開會議,議題就是討論你的違紀問題。不要以為我們不敢把你怎麼樣?敢對警察兩次悍然下手的人,對你來說,僥倖心理就不要有了。」
咕咚一聲,賈原青沒坐穩,毫無徵兆地癱軟了,從椅子隔斷後,像抽了脊樑的死蛇,癱在地上,與座預審,像冷血動物一樣,都冷眼看著,就那麼看著,哪怕一點同情也不給予。
有時候,不給予同情卻很顯得快意,不是麼?
審訊在進行著,那是一個沒有同情和憐憫的地方,也是能剝去你所有尊嚴、人格和偽裝的地方。
酒店襲警不但成了賈主任身敗名裂的導火索,而且波及到了家人。哥哥賈政詢被正式刑事拘留,其妻因為帳戶上的巨額財產來歷不明被經偵支隊正式傳喚,而在他的工作單位,這場八卦之火隨著紀檢和反貪部門的進駐有了個確定的答案,很快就流於俗套了。
這個世界上不一定有雪中送炭的,可從來就不缺落井下石的,事發後,他和所有貪官的下場並無二致。舉報、檢舉、揭發賈原青問題的人絡繹不絕,貪污、受賄、涉黑、巨額財產來歷不明,問題越積越多,就沒有襲警事件,恐怕出來也難了。
十個小時後,賈原青、賈政詢兄弟倆、檢舉人馬鋼爐、司機張和順,數人口供一致,第一起劫車襲警案真相大白,其中還涉及了杏花分局、刑偵支隊數人。看到真相,連預審也全身發寒,這餿主意居然是杏花分局局長魏長河的主意。此人是賈政詢的生意合作夥伴,從當派出所長開始,就靠電單車生意賺得缽滿盆盈,而對於賈家在這個上面的小動作一直極力遮掩。賈浩成出事後,為了遮掩銷贓窩點,他教唆賈政詢組織劫車搶人,試圖把案子變成無頭案,從而保護那些見不得光的生意。而意外的是,碰到一位死不放手的刑警,襲警事件發生後,幾人又百般阻撓,試圖把問題扣在偵查大隊自身上,試圖變成一樁協警瀆職的事件,可沒想到的是,又碰上一位死不妥協的……
世界總還是光明的,光明不是意味著沒有黑暗,只是永遠不被黑暗湮沒罷了。一位拼了丟職、拼了命也要找到真相的警員,讓所有參與案件知道最後真相的人唏噓不已,就為了這個簡單的真相,還要流血,還差點送了命!
或許,光明也會以一種異類的方式存在,比如這次就是。
餘罪在醒來後接受了督察和專案組的正式詢問,他平靜地敘述了一個無懈可擊的事實:他試圖用司機張和順的交待,去詢問賈原青襲警案的真相,卻不料酒後發狂的賈原青摔了他的手機,出言不遜,拿起桌上的酒瓶砸向他。他閃避過了,酒瓶砸在椅背上,手裡僅餘瓶刺的賈原青惱羞成怒,用瓶刺刺向他,出於自衛,他操起酒瓶打傷了賈原青的右肩。之後,去送同桌酒友的同伴回來,他已經倒在血泊中了。
敘述與現場勘查高度吻合,在大量的證據面前,即便賈原青否認也無所謂了。案卷到檢察院只停留了兩個小時便有了結果:
證據確鑿,事實清楚,同意批捕嫌疑人賈原青。
三天後,第一起襲警案的兇手曹小軍在遠隔上千公里的浙江省被抓捕歸案,在指認作案現場時,聞訊而來的原反扒隊員數十人齊齊衝擊警戒線,那已經怒至癲狂的樣子差點要把嫌疑人生生活撕了。場面一度失控,還是原隊長劉星星出面鎮住了場面,但曾經的隊伍已不復存在,那些老老少少的糙爺們對著警服鮮亮的曾經同行,呸了口,揚長而去。
這仍然是一群烏合之眾,支撐這支隊伍的不是原則和黨性,而是義氣和血性。他們走後,悍然襲警的嫌疑人解押上車,直接嚇尿了一褲子。
十天後,襲警案出逃的嫌疑人賈浩成在南方一個旅遊城市投案自首。失去家庭的後援,這個坑爹二代成了孤魂野鬼,不敢住店、不敢進大飯店吃飯,不敢用銀行卡,甚至不敢打電話。他再也不願意過聽到警報聲就渾身哆嗦的日子了,戴上銬子時,他說了句誰也沒聽懂的話:
「早知道我就吃那一瓶蟑螂了,不用受這罪了。」
與外界紛傳的襲警案不同的是,警方內部開始悄無聲息地換血了,杏花派出所、分局直到刑偵支隊,正副職領導加上指導員、政委,平調、降職、免職,牽涉人數有十數人之多,而對外,都齊齊緘默,就是一次內部職務的調整而已。這次調整最耀眼的是,原塢城路(街)路面犯罪偵查大隊隊長劉星星,跨級升任杏花分局副局長兼分局政委,副隊長升任杏花派出所所長,服役十一年零三個月的林小鳳也如願以償,直接調任平陽區街(路)面犯罪偵查大隊長,成為省城警史上第一女反扒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