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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洋人研究物理學研究得很透徹,得出來的結論,五洲萬國無有異詞,獨於心理學卻未研究透徹,所以得出來的結論,此攻彼訐。這是甚麼道理呢?因為研究物理,乃是以人研究物,置身局外,冷眼旁觀,把真相看得很清楚,毫無我見,故所下判斷最為正確。至於研究心理學,則研究者是人,被研究者也是人,不知不覺就參入我見,下的判斷就不公平。並且我是眾人中之一人,古人云:「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即使此心放得至公至平,仍得不到真相。因此我主張:研究心理學,應當另闢一個途徑來研究。科學家研究物理學之時,毫無我見,等他研究完畢了,我們才起而言曰:「人為萬物之一,物理與人事息息相通,物理上的公例也適用於人事。」據物理的公例,以判斷人事,而人就無遁形了。聲光磁電的公例,五洲萬國無有異詞。人之情感,有類磁電,研究磁電,離不脫力學公例,我們就可以用力學公例以考察人之心理。
民國九年,我家居一載,專幹這種工作,用力學上的公例去研究心理學,覺到許多問題都渙然冰釋。因創一公例曰:「心理變化,循力學公例而行。」從古人事跡上,現今政治上,日用瑣事上,自己心坎上,理化數學上,中國古書上,西洋學說上,四面八方印證起來,似覺處處可通。有了這條公例,不但關於人事上一切學說若網若綱,有條不紊,就是改革經濟政治等等,也有一定的軌道可循,而我心中的疑團,就算打破,人性問題就算解決了。但我要聲明:所謂疑者,是我心中自疑,非謂人人俱如是疑也。所謂解決者,是我自謂解決,非謂這個問題果然被我解決也。此乃我自述經過,聊備一說而已。
本來心理學是很博大精深的,我是個講厚黑學的,怎能談這門學問?我說「心理變化,循力學公例而行」,等於說「水之波動,循力學公例而行」。據科學家眼光看來,水之性質和現象,可供研究者很多,波動不過現象中之一小部分。所以我談心理,只談得很小很小一部分,其餘的我不知道,就不敢妄談。
為甚力學上的公例可應用到心理學上呢?須知科學上許多定理,最初都是一種假說,根據這種假說,從各方試驗,都覺可通,這假說就成為定理了。即如地球這個東西,自開闢以來就有的,人民生息其上,不經經過了若干萬萬年,對於地球之構成就無人了解。距今二百多年以前,出了個牛頓,發明萬有引力,說「地心有吸力,把泥土沙石吸成一團,成為地球。」究竟地心有無吸力,無人看見,牛頓這個說法,本是假定的,不過根據他的說法,任如何試驗,俱是合的,於是他的假說就成了定理。從此一般人都知道:「凡是有形有體之物,俱要受吸力的吸引。」到愛因斯坦出來,發明相對論,本牛頓之說擴大之,說:「太空中的星球發出的光線,經過其他星球,也要受其吸引。因天空中眾星球互相吸引之故,於是以直線進行之光線,就變成彎彎曲曲的形狀。」他這種說法,經過實地測驗,證明不錯,也成為定理。從此一般人又知道,有形無體之光線,也要受吸力的吸引。我們要解決心理學上的疑團,無妨把愛因斯坦的說法再擴大之,說:「我們心中也有一種引力,能把耳聞目、無形無體之物吸收來成為一個心。心之構成,與地球之構成相似。」我們這樣的設想,牛頓的三例和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就可適用到心理學方面,而人事上一切變化,就可用力學公例去考察他了。
通常所稱的心,是由於一種力,經過五官出去,把外邊的事物牽引進來,集合而成的。例如有一物在我面前,我注目視之,即是一種力從目透出去,與那個物連結;我將目一閉,能夠記憶那物的形狀,即是此力把那物拖進來綰住了。聽人的話能夠記憶,即是把那人的話拖進來綰住了。由這種方式,把耳濡目染與夫環境所經歷的事項一一拖進來,集合為一團,就成為一個心。所以心之構成,與地球之構成完全相似。
一般人都說自己有一個心,佛氏出來,力辟此說,說:「人莫得心,通常所謂心,是假的,乃是六塵的影子。」圓覺經曰:「一切眾生,無始以來,種種顛倒,妄認四大為自身相,六塵緣影為自心相。」我們試思,假使心中莫得引力,則六塵影子之經過,亦如雁過長空,影落湖心一般,雁一去,影即不存。而吾人見雁之過,其影能留在心中者,即是心中有一種引力把雁影綰住的原故。所以我們拿佛家的話來推究,也可證明心之構成與地球之構成是相似的。
佛家說:「六塵影子落在八識田中,成為種子,永不能去。」這就像穀子豆子落在田土中,成為種子一般。我們知穀子豆子落在田土中,是由於地心有引力,即知六塵影子落在八識田中,是由於人心有引力。因為有引力綰住,所以穀子豆子在田土中永不能去,六塵影子在八識田中也永不能去。
我們如把心中所有知識一一考察其來源,即知其無一不從外面進來。其經過的路線,不外眼耳鼻舌身。雖說人能夠發明新理,但仍靠外面收來的智識作基礎。猶之建築房屋,全靠外面購來的磚瓦木石。假如把心中各種智識的來源考出了,從目進來的,命他仍從目退出去,從耳進來的,令他仍從耳退出去,其他一一俱從來路退出,我們的心即空無所有了。人的心能夠空無所有,對於外物無貪戀,無嗔恨,有如湖心雁影,過而不留,這即是佛家所說「還我本來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