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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於1943年冬抗戰時期,死於成都。抗戰時期,李氏著作,風行西南,人手一冊。咸謂意味無窮,全面妙言快語云。
李氏死了。要知李氏發布《厚黑學》,是積極的,並非消極的,不只是嘻笑怒罵而已;對社會人心,實有「建設性」。旨在「燭破奸詐」,引人入正!他在《厚黑學》自序里有言:
「……最初民風渾樸,不厚不黑,忽有一人又厚又黑,眾人必為所制,而獨占優勢。眾人看了,爭相仿效,大家都是又厚又黑,你不能制我,我不能制你。獨有一人,不厚不黑,則此人必為街人所信仰,而獨占優勝。譬如商場,最初商人,儘是貨真價實,忽有一賣假貨者,參雜其間,此人必大賺其錢。大家爭仿效,全市都是假貨,獨有一家貨真價實(認清目標),則購者雲集,始終不衰、不敗……」
世亂正殷,「英雄豪傑」滿天下,出賣靈魂,認賊作父,表麵糊上一層仁義道德,愛國救民,動人聽聞,一究其實,心之黑,臉之厚,較三國時曹操、劉備、孫權,尤有過之。正義淪亡,是非不辨,無法無天以槍桿武器作後盾,大行其厚黑之道。小焉者,只圖自己衣食,乃為人工具,為人傀儡,搖旗吶喊,人云亦云,厚顏事人,跟了人家亦步亦趨,幫凶與幫閒,不是黑,便是厚,天下擾攘,國亂民困,厚黑猖獗。
李宗吾(別署「獨尊」、「蜀尊」)厚黑學之發布,已有三十多年,厚黑學一名詞人多知之。試對人曰:「汝習厚黑學乎」,其人必勃然大怒,認為……此即李宗吾發布厚黑學之精髓處,收效如何?不言可知!
大哉孔子!三代上有聖人,三代下聖人絕了種,怪事也!然則近代之新聖人,其唯發布厚黑學之李宗吾乎!
代序四 狂狷嘲世一教主
「許倬雲」
李宗吾一生,大多數人只知道他是「厚黑教主」,以為他提倡做人要「面厚心黑」,卻也有人深知「厚黑學」里寓針砭於嘲諷人類社會,不論在哪一文化體系,其實都有理想與現實之間的落差。聖哲們為我們界定了善惡是非的意義,盼望人間有規範約束。實際的情形,人類還是不脫自私自利的獸性,大多數人不會掩飾,遂以愚陋卑鄙見之於言行,倒也不脫原形。與此等人相處,一見即有戒心,是以此等人,正如路旁的污泥,避之則吉,不成大患;另有一些人,貌忠信而居心險惡,則是道路上的陷坑,防不勝防。李宗吾所謂「厚黑」之人,即是此輩,李宗吾的厚黑學理論,發之於二十世紀的前半段。那時的中國,文化已在崩潰之時,本已腐爛,更何況西方文化的強勢侵入。一百多年來,中國在救亡與尋找新方向的雙重壓力下,各種價值觀紛至沓來,令人迷惘。這是一個禮壞樂崩的局面。不少人混水摸魚,居然可以騰達得意,他們看上去是衣冠楚楚道貌岸然,其實是借了黑森林掩藏豺狼虎豹的真面目,吞噬攫奪。李宗吾的厚黑學,則是燃犀燭隱,揭了黑森林中的勾當而已。
獨狷之士,自從楚狂接輿以來,何時無之?只是在文化交替時,世間沒有了規範約束,更多狂生狷士。李宗吾居狂狷之間,狂不足以挑戰,狷不足以自隱,於是嘲世,潔身有所不為。蔣介石禁他的著作,他還居然能老死牅下,若晚生數十年,抑或多活數十年,恐怕是狂者不能不殉身,狷者也難餘生了!
李宗吾常以三國人物比喻「厚黑」,為此想起擊鼓罵曹的禰衡,及不能全身而退的孔融。今日之世,他們也都不能有存活的機會!
李宗吾在厚黑學之外,還有學術思考及改革理想,對於荀孟之間,個人主義與集體主義之間,社會進化論與無政府主義之間……種種矛盾之處,李宗吾均有其調和的構想。若從辯證論的角度入手,李宗吾的闡釋,仍頗多可以發揮的空間。可惜世人只記得他的厚黑學,卻未在這一方面多加注意。於是,李宗吾終於被他同時代的人忽略,也更為後人遺忘了!
第一篇 厚黑學
自序
我於民國元年,曾寫一文曰《厚黑學》,此後陸陸續續寫了些文字,十六年匯刻一冊,名曰《宗吾臆談》,中有一文,曰《解決社會問題之我見》。十七年擴大之為一單行本,曰《社會問題之商榷》。近年復有些新感想,乃將歷年所作文字,拆散之,連同新感想,用隨筆體裁,融合寫之,名曰《厚黑叢話》。自民國二十四年八月一日起,每日寫一二段,在成都《華西日報》發表,以約有二萬字為一卷,每兩卷印一單行本,現已寫滿六卷。我本是閒著無事,隨意寫來消遣,究竟寫若干長,寫至何時止,我也無一定計劃,如心中高興,就長期寫去,如不高興,隨時都可終止。惟文辭過於散漫,閱者未免生厭,而一般人所最喜歡者,是聽我講厚黑學,因將二十三年北平所印《厚黑學》單行本,略有點竄,重行付印,用供眾覽。
許多人勸我把《宗吾臆談》和《社會問題之商榷》重印,我覺得二書有許多地方,應該補充,叫我一一修改,又覺麻煩,因於叢話中,信筆寫去,讀者只讀叢話,即無須再讀二書,因二書的說法和應該補充之點,業已融化在叢話中了。
十六年刊《宗吾臆談》,李君澄波,周君雁翔,曾作有序。十七年刊《社會問題之商榷》,吳君毓江,郝君德,姚君勤如,楊君仔耘,均作有序。一併刊列卷首,聊作《厚黑叢話提要》,俾讀者知道叢話內容之大概,苟無暇晷,即無須再讀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