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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過譽了,駱某實不敢當。」駱賓王臉色雖稍霽,可依舊沒有請李顯入內的意思,只是微微一笑,拱手還了個禮道。
嗯哼,有門了,再來!李顯見駱賓王臉色已稍緩,自是頗有些得意,立馬趁熱打鐵地接著道:「學生所言句句是實,並無虛言,先生七歲作《詠鵝》,十八作《冒雨尋菊序》,後又有《途中有懷》、《送費六還蜀》、《秋日送侯四得彈字》等等諸多名篇,學生皆熟知能詳,每每奉為圭皋,亦償習而學之,得詩若干,自知學淺,遠不及先生萬一,若能得先生斧正,是為學生之大幸也,還望先生不吝賜教,學生這廂有禮了。」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更遑論李顯幾番話下來,幾乎句句皆搔到了駱賓王的癢處,如此一來,駱賓王自不可能再拒李顯於門外,哪怕他並不想以貧賤之身份會客,到了此時,也沒了拒絕李顯的理由,略一沉吟之後,往邊上讓了讓,比了個「請」的手勢道:「公子言重了,賜教不敢當,交流一番卻是不妨,公子請進。」
哈哈,成了!這一聽駱賓王叫請,李顯心中暗自得意不已,可臉上卻是一副恭謙的樣子,再次行了個禮道:「先生請。」
「嗯。」駱賓王這一次沒再多客套,轉身先走進了房中,而李顯則對跟在其後的高邈低聲交待了幾句,方才從容地走進了駱賓王的房中……
第38章 初見駱賓王(下)
「王公子請坐,陋室無茶,清水以待,海涵。」
駱賓王將李顯讓進了房中,親手為李顯倒了杯涼水,擱在了几子上,而後平靜地說了一句,臉色雖從容淡定,可眼神里卻透著一絲淡淡的惆悵之意。
「多謝駱先生,晚輩能聆聽先生教誨便是種難得的福分,清水即瓊漿,學生愧受了。」
李顯乃敏感之輩,駱賓王眼神里的那一絲惆悵雖是一閃而過,可卻瞞不過李顯的觀察,心中自是感慨不已,然則卻並沒將之帶到臉上來,而是恭恭敬敬地拱手行了個禮,遜謝了一聲,不單如此,還真就端起了茶碗,淺飲了一小口。
「還沒請教公子的府上是……」
這一見李顯執禮甚恭,駱賓王看向李顯的眼神里讚賞之意自是更盛了幾分,微笑著點了點頭,試探地出言問起了李顯的家門。
「好叫先生得知,學生祖上也是官宦人家,如今家道中落,僅以商賈為業,學生自幼向學,尤喜詩書,奈何無人指點,成就終歸有限,今能遇先生,學生萬幸焉。」
李顯早在來拜訪駱賓王之前,便已準備好了說辭,此時聽得駱賓王見問,自是不慌,躬著身子款款而答道。
「哦,原來如此,商者小道也,公子能一心向學怕不是好的,駱某不敢言指點公子,若有舊作,駱某或能評之。」
商賈無地位,自古以來皆是如此,哪怕初唐風氣開放,從商者的地位依舊不高,這一聽李顯自言商賈出身,駱賓王雖不曾作色,可言語間對商賈之輩的輕視卻是不加掩飾的,之所以尚保持著客氣,不過是因對李顯本人有好感罷了,可即便是有好感,駱賓王顯然也不打算與李顯長談,直截了當地便索要其李顯的舊作來,其用意不過是打算勉強評點一下李顯的詩文,也好就此將李顯打發走了事。
詩這玩意兒李顯前世時還真是做過不少,水平麼,也就屬於躲被窩裡自我陶醉一番的水平,當然了,他當帝王那會兒,每有詩作問世,總能贏得喝彩無數,那時節,李顯還真有點將自己比肩初唐四傑之得意,然則綜合後世李盛的經歷,回頭一看,那都是些啥玩意兒來著,壓根兒就拿不出手,別說在駱賓王這等高人面前了,便是讓尋常文士見了,只怕也得大皺眉頭,至於會不會因此而倒了胃口,怕還得兩說才是。
自己的詩自然是不成的,可李顯好歹在紅旗下活了半輩子,真要是被逼到牆角上的話,拷貝一把也不是不可以,旁的不說,《唐詩三百首》還是背過的,真搞幾首出來,沒準還就成李白了,然則這裡頭卻有個問題在——李顯來見駱賓王,心裡頭確實是打著要延攬其的目的,如此一來,遲早都得暴露真實身份,真到那時,詩名滿天下可不是李顯想要看到的局面,原因很簡單,李顯之所以棄文從武,為的便是掩人耳目,於文名這玩意兒,李顯可是敬謝不敏的,很顯然,這拷貝出來的東西既得不讓駱賓王輕視,又不能讓其驚為天人,如此算來,可就難了,當然了,李顯既然敢來,自然不會沒準備,這不,但見李顯躬身施了個禮之後,從衣袖裡一掏,取出了張卷好的紙來,雙手捧著,遞到了駱賓王的面前。
「風卷寒雲暮雪晴,江煙洗盡柳條輕,檐前落葉無人掃,又得書窗側夜明。唔,王公子這字不錯,詩之意境亦屬上佳,架構亦無誤,只是其中尚有值得斟酌處。」
駱賓王將卷著的紙展了開來,先是粗略一掃,而後輕吟了起來,到了末了,擊節贊了幾句之後,又覺得此七言絕句尚未能盡善盡美,這便微皺著眉頭,細細地推敲了起來。
詩是中唐寫實詩人戎昱所作的一首《霽雪》,本身自然是好詩,只是其中被李顯更改了幾個字,為的便是不使此詩太過完美,此時見駱賓王提出疑義,李顯自是心知肚明得很,心中暗自好笑不已,不過臉上卻擺出了一派受教的樣子,很是謙遜地躬身應答道:「兒戲之作能入得先生法眼,學生既喜且恐,還請先生指點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