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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時三刻,天終於亮了,圓盤狀的太陽從遠方的地平線上探出了個頭來,金燦燦的陽光如同利劍一般撕破了灰濛濛的天際,被這等耀眼的光芒一刺激,沉睡中的雁群就此醒了過來,無數的大雁探頭探腦地望著緩緩升起的太陽,發出一陣陣閒散的鳴叫,整個棲息地頓時噪雜成了一片,原本正往來巡視個不停的雁哨兵到了此時,也放鬆了警惕的心理,懶散地拍打了幾下翅膀,搖搖擺擺地踱向了紛亂的雁群,似欲就此交割職責一般,可就在此時,異變卻突然發生了!
「放箭!」
蘆葦盪中一聲斷喝暴然響起,緊接著一陣弓弦聲大作間,數百支鋼箭密如雨織一般地罩向了混亂中的雁群,儘管箭起處離著雁群有著近二十丈的距離,可對於激射中的鋼箭來說,不過是瞬息間事而已,只一霎那,二十餘只倒霉的大雁便已被射殺當場,餘下的也就此亂成了一團。
「伊啊,伊啊……」
一片混亂中,一隻體型碩大的頭雁突然爆發出了嘹亮至極的鳴叫聲,率先拍打著翅膀向湖水裡沖了去,慌亂中的雁群見狀,自是全都狂奔著撲向湖邊,不顧陸續射來的鋼箭之侵襲,拼著命地划水飛騰而起。
「七哥,快,快啊,哎呀,怎麼還不殺上去,雁群都要跑了,你倒是快點啊!」
李顯所乘的船隻並沒有參與到眾人圍殺雁群的行動中去,只是靜靜地停靠在蘆葦叢外,船上十數名軍士雖都張弓搭箭,但卻全都一箭未發,只是默默地等待著李顯的將令,這等不作為登時便令小太平不滿地跳起了腳來,扯著尖細的嗓子,狂呼個不停——小丫頭可是熬了大半夜了,圖的還不就是打獵的熱鬧勁兒麼,這一見旁人耍得不亦樂乎,自個兒卻只能在坐看,哪有不可著勁地鬧騰的理兒,可惜李顯卻壓根兒就不為所動,神色肅然地立於船頭,眼神里滿是凝重之色。
眼瞅著雁群已開始起飛,李顯的心緒並非像表面上那般從容,急是自然的事兒,只因要想將事情做到天衣無縫的地步,機會只有一次——廣成澤里有沒有白雁李顯並不清楚,可李顯手中卻有幾隻,當然了,那都是些西貝貨罷了,說穿了便是用尋常大雁炮製出來的玩意兒,工藝並不複雜,前幾日就已潛伏到了廣成澤的那支小分隊早早地便誘捕了十數隻活雁,以醋、薑汁、石灰水調配成褪色秘方,對活雁的羽毛進行褪色處理,從其中挑出了數隻最成功的「作品」作為備用,存貨倒是不缺,也不怕有人能驗得出真偽,問題是如何將貨擺到明面上來,總不能讓向來是稀罕物的白雁變成了臭大街的地攤貨罷,毫無疑問,射白雁的戲碼只能唱上一回,多了的話,怕是說不過去了的,哪怕是場假戲,可再怎麼著也得真唱不是?
雁群有了頭雁的帶領,逃起來自是迅速得很,只一瞬間的功夫,絕大部分的大雁都已撲進了湖水之中,再有那麼數息的時間,便會集體騰飛而起,真到那時,雁群便能順利地逃出殺戮,可惜的是獵物再聰明,也難逃過獵人的算計——就在頭雁剛剛起飛的瞬間,一艘快船突然從蘆葦盪中沖了出來,如利箭般地橫向撞進了雁群的亡命隊形之中,弓弩之聲大作間,慌亂的雁群再次被射殺了十數隻,余者全都亂了套,四下里亂竄著飛了起來,湖面上一派昏天黑地的大亂,於亂中,一隻驚慌無比的白雁被人從快船上悄悄丟進了湖水中,這只可憐的白雁乍一得自由,哪敢再逗留原地,瘋狂地划水向前,幾個撲翅之後,已是沖天飛了起來,翱翔著沖近了李顯所在的小船處。
「七哥,白雁,看,白雁!」
小太平眼神好得很,一見到倉狂飛來的雁群中有著一隻白色的大雁,登時便興奮得跳了起來,手舞足蹈地尖叫了起來。
「放箭!」
好樣的,終於來了!用不著小太平提醒,李顯早已發現了獵物的出現,心神登時便是一振,手臂一用力,持著的大鐵弓便已拉得渾圓,斷喝了一聲,瞄著狂飛過來的白雁便是一箭,但聽弓弦響起,雕羽箭已如飛虹貫日般地撕裂空間,帶著強烈的呼嘯,準確地射進了白雁的胸膛,與此同時,滿船早已待命的侍衛們也紛紛開弓射擊,十數支羽箭騰空而起,將迎面飛來的雁群射得個七零八落。
「射中嘍,射中嘍!」
中了箭的白雁哀鳴了一聲,一頭扎到了湖水中,眼尖的太平公主見狀,立馬興奮地拍著手,雀躍地嚷嚷個不休,小臉蛋上滿是激動的紅暈,至於李顯麼,倒是沒啥特別的表示,只是嘴角一彎,露出了個戲謔的微笑……
「稟殿下,英王已獵到了白雁,正往洛陽急送中!」
洛陽城東宮書房中,一身明黃單衣的太子李弘正埋首於永遠也批改不完的奏本堆中,細細密密的汗水沁滿了額頭,卻顧不得去擦上一下,那等忘我的勤奮叫王德全看得心酸不已,卻不敢上前勸諫,只因他很清楚自家主子心裡苦,這是在借著工作來壓住心中的苦悶與煩躁,然則,當一名匆匆趕來的小宦官將廣成苑的消息報來之時,王德全再也顧不得太子的感受如何了,忙不迭地搶到了太子的身旁,貼著太子的耳根,將所得的消息低聲稟報了出來。
「嗯?」
一聽此言,李弘的手不由地便是一顫,握著的筆一歪,一道醒目的硃砂拖痕便已污了正批改中的奏本,那刺目的紅有如血跡般晃眼,可李弘卻已是無心加以理會,面色陰沉地看了看王德全,牙關一咬,臉皮子抽搐不已,好一陣子的沉默之後,這才長出了口氣道:「孤知曉了,去,請閻相即刻進宮議事,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