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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謀定而後動(三)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著,一轉眼,一柱香的時間過去了,李賢始終不曾再開口,廳堂里的氣氛自是就此凝重得壓抑了起來,可李顯卻一點都不在意,只因他很清楚李賢的個性執拗,要想說服其,並非一件容易的事情,得靠技巧與火候的掌握,這就跟烹調是一個道理——起鍋早了,菜生,起鍋遲了,菜就得糊了,得恰到好處,方能煮出鍋美食,而這一點,早在來璐王府前,李顯便已通盤考慮過了,自是不會因李賢的沉默而發急,只是默默地端坐在一旁,好整以暇地品起了茶來,渾然沒事人一般。
耐心這玩意兒李顯可是不缺的,後世當公務員那會兒,為了能勸退到市政府門前靜坐示威的民眾,時任處長的李盛可以三天三夜不睡地陪著示威者暢談「人生理想」,硬是將近千示威者們全都生生拖垮,這會兒跟李賢比比耐性,那簡直就是小兒科一般,玩著便成,相形之下,李賢雖也算能忍之輩,又怎能跟李顯這等近乎妖的傢伙死撐到底,這不,一柱香剛過不多會兒,可憐的李賢已是氣喘得急了起來,不算太結實的胸膛起伏得跟拉風箱似的。
「你、你想做甚?嗯,說,你說!」李賢的心顯然是完全亂了,氣鼓鼓地一拍几子,幾乎是用吼的聲音怒叱道。
「六哥言重了,小弟只想說些事實罷了,當年諸相(諸遂良)、來相(來濟)被貶,無人說話,所以他們死了,又,韓相(韓瑗)被奸佞所譖,無人說話,故,韓相也死了,後,長孫老相又被譖,還是無人說話,很不幸,他也死了,如今上官相爺也被誣,看樣子也難逃一死,接下來,又該輪到誰呢,或許是小弟也說不定,到了那時,又有誰能幫小弟進言呢?」李賢氣急敗壞,可李顯卻是平靜如水,語氣平淡地排比出了一大堆因武后構陷而死的老臣們。
李顯羅列出來的這幫老宰相明面上是因許敬宗以及去歲剛被貶的李義府構陷而被貶被殺,可誰都知道這些老臣都是被武后下毒手除掉的,這些還只是宰相一級的人物,至於低一些的中級官員因武后弄權而被害的更不知凡幾,如此這般地細細數將下來,著實駭人聽聞之至,尤其是落在素來不為武后所喜的李賢耳中,更是有如驚雷一般,直震得其面色煞白不已。
「夠了,狂悖,胡言,爾好大的狗膽,欲謀逆耶?孤這就上表參你!」李賢心中震怒不已,可卻並不情願相信武后會出手對付自己,為了掩飾心中的惶恐,這便霍然站了起來,怒目圓瞪地看著李顯,一迭聲地喝斥道。
李賢的一切反應自是早就在李顯的預料之中,此際見其發起了飈,李顯卻是半點都不以為意,無所謂地掃了李賢一眼,端起了手中的茶碗,慢條斯理地淺飲了一口,而後冷笑地開口道:「六哥要參便參好了,看母后信還是不信。」
「你……混帳,滾,滾出去,孤沒有你這麼個弟弟!」一聽李顯如此說法,李賢頓覺氣往上涌,眼冒金星之下,口無遮攔地便吼了起來,動靜之大,驚得廳堂外的僕役們都紛紛圍到了堂下,只是不得李賢召喚,誰也不敢進堂攪合這哥倆之間的爭執。
「哈哈,好,六哥如此說了,小弟走便是了,這門麼,嘿,等小弟再來之際,怕不知是何等之情形了,告辭!」李顯乾脆得很,毫不拖泥帶水地站了起來,一甩大袖子,丟下句場面話,扭頭便向廳外行了去。
一步,兩步,三四步,李顯的步伐從容得很,速度既不快也不慢,就跟閒庭信步一般,十數步間便已走到了廳堂口的屏風處,卻始終不曾聽到李賢再次出言,李顯的心不由地便微微有些子抽緊了起來,然則事情既已到了這個份上,卻勢必不能再回頭了,只能硬著頭皮接著向外走著。
「且慢!」就在李顯將將轉過屏風之際,始終默默無言的李賢終於沉不住氣了,提高聲調喝了一聲。
嘿,好小子,終於忍不住了?那好,正戲也該到上場的時間了!本正忐忑不已的李顯一聽到李賢的喝聲,心裡頭懸著的大石就此落了地,然則臉色卻平靜依舊,緩緩地轉回了身去,也不急著開口,只是默默地看著李賢。
「你,你,你究竟想說些甚名堂?」被李顯看得渾身不自在的李賢有些子不自然地扭動了下身軀,神色不寧地追問道。
「樹欲靜而風不止。」李顯一邊緩步走回几子旁,一邊一派隨意狀地說道。
俗話說得好:響鼓用不著重錘,李賢生性機敏,自是聽得懂李顯話里的未盡之意,然則正是因為聽得懂,方才覺得心驚不已,原本就蒼白的臉色「唰」地便完全沒了血色,木訥訥地看了李顯好一陣子,這才神色凝重地一拱手道:「請教高明。」
李賢向來自視甚高,往日裡從不拿正眼看李顯,可此時卻很正式地行起了禮來,足見其內心深處已將李顯當成了能平等對話的人物,這對於旁人來說,或許是件了不得的好事,可李顯想要的卻不是這麼個結果,道理很簡單,李顯還指望著能拿面前這個素來自負的兄長當擋箭牌使用呢,自是不打算在此時此刻便與之分庭抗禮。
「六哥言重了,弟自幼愚魯,倘能有寸見,不外旁觀者清耳,若能襄助六哥一、二,實弟之大榮幸焉。」李顯很是恭敬地還了個禮,謙虛了一番之後,這才轉入了正題,沉吟著開口道:「父皇,君子也,故不擅爭,致使朝中奸佞每多橫行,氣焰日趨囂張,若不制止之,則朝綱如何能振,今,太子哥哥體弱且心善,縱有心,亦難有懲惡之力,弟遍觀滿朝文武,唯六哥能當此重任,此即六哥之所以就藩之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