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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黨公所言倒也有理,只是於此卻不慎適用,據狄某所知,我朝弩矢皆屬定製,各場子之工匠所領之材料皆須登帳,無論成品或是殘次品皆無例外,為計數故,每逢百,工匠皆會在箭杆上刻標為號,此箭杆上正有一標記,『王三』二字依稀可辨,正該是姓王之工匠所制之第三百支箭矢,只須到制箭之工坊一查便可知根底!」
狄仁傑很是耐心地聽完了李諶的狡辯之辭,但並未因之所動,微微一笑,將箭杆翻轉了一下,指點著箭杆上的兩個已有些模糊的小字,輕而易舉地便將李諶的狡辯駁斥了回去。
「這……,呵呵,狄大人說的頗是有理,只是卻也難保這弩箭不是賊人從工坊里盜了去的,箇中蹊蹺一時半會也難說清了去,且容下官回頭去查個究竟。」
軍中物資流失雖說也是有罪,可畢竟罪小,最多也就是受朝廷申誡一番罷了,可指使州軍夜襲驛站,那可是死罪,箇中厲害李諶自不會不知,自是死活不肯鬆口。
「嗯,確該好生查查,如此大的火勢,箭矢本該盡數化盡才是,可兀自有十數枚殘餘,足見是時射入驛站的弩箭之多,怕是該有近千罷,如此大的數量著實驚人啊。」
明知道李諶就是在百般耍賴,然則狄仁傑卻並未當場點破,而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似笑非笑地點了一句道。
「該查,該查,呵呵,狄大人放心,下官回頭一準好生徹查一番。」
近千支弩箭那就意味著最少也有百餘架強弩,這個數目字可是驚人得很,要想用工坊遺失的藉口來解釋,顯然是行不通的,李諶並不傻,自是聽得出狄仁傑話里的暗示之意,臉登時便白了,可又不敢再多辯解,只能是狼狽不堪地點著頭,乾笑著應答道。
「那就有勞了。」
狄仁傑顯然沒有與李諶當場扯破臉的意思,只是笑著謝了一聲,便不再糾纏此事,也沒管李諶究竟是怎個表情,大步便向已然結束了現場勘查的仵作們走了過去。
「狄大人。」
正聚集在一起私議不已的一眾仵作們一見狄仁傑行了過來,忙不迭都停下了討論,各自躬身而立,唯有一中年仵作卻是緊趕著迎上了前去,這人便是狄仁傑專門從刑部調來的仵作高手喬三泰。
「不必多禮,可有甚發現麼?」
狄仁傑一抬手,止住了喬三泰的大禮參見,言語平和地問了一句道。
「回大人的話,時隔多日,現場已遭人為破壞,已難復原事發之時的場景,屬下只能得出些淺顯的線索。」
喬三泰雖僅僅只有三十五、六,可自幼師承其父的仵作手藝,在仵作行里的資歷卻是極深,在刑部有著仵作第一人之稱,眼光毒辣得很,對跟在狄仁傑身後的李諶也無甚太多的顧忌,一口便道破了此處殘骸還是人為布置出來的結果。
「哦?那就說說好了。」
狄仁傑本身也精通仵作,自然是知曉這現場早已被人為搗鼓過好幾回了,前頭之所以能找到那幾枚弩箭,不光是他搜得仔細之故,更多的則是運氣使然,故此,對於喬三泰之言,狄仁傑一點都不感到奇怪,只是不動神色地吭了一聲,便即示意喬三泰接著往下說。
「諾,根據現場殘留痕跡可知,這驛站的大火是由內向外燃起的,火頭至少有三處以上,大火蔓延得極快,受驚嚇的驛站眾人慌亂間似乎盡皆向前院涌去,卻在院門處遭到了賊子重襲,現場留下腥味血泥數處,另,應是有人試圖從西面高牆處突圍而出,遭敵亂箭阻截,其人生死不明,殘牆上留有十數處箭矢所造成的深洞,卻並未發現箭矢,顯然遭人收拾了去;其三,勘察現場地磚殘痕呈波紋狀,深淺不一,疑似有二次過火之嫌疑。」
儘管現場已遭人為破壞,可在喬三泰這等內行人的眼中,卻依舊藏不住多少的秘密,隨著其層層剝繭般的分析下來,真相幾乎已是隱隱顯露了出來。
「二次過火?上黨公對此可有甚解釋麼?」
狄仁傑早已知曉了事情的真相,對喬三泰的分析自然是信得過的,這便眉頭一皺,陰沉著臉望向了臉帶驚惶之色的李諶,以質疑的口吻追問了一句道。
「這,這……,這不該罷,啊,或許是賊子唯恐燒得不夠徹底,再次從外頭引燃了大火也說不定,嗯,應該便是如此。」
一聽狄仁傑追問此事,李諶登時便慌了,原因很簡單,這第二次縱火便是他下令乾的,為的便是徹底破壞整個現場,原本以為此事隱蔽得很,卻沒想到居然被喬三泰給識破了,心裡頭既驚且怕,舌頭立馬便打了結,支支吾吾了好一陣子之後,自作聰明地給出了個破綻百出的解釋。
「上黨公此言差矣,須知地磚乃耐火之物,若是一次徹底焚燒,也難有損毀,其上斷不會有波浪狀燒痕出現,最多只是烏黑一片罷了,唯有燒過冷卻之後再經火燒,方會有這等波浪狀燒痕出現,毫無疑問,兩次火燒之間至少隔了半日以上。」
李諶的謊言實在是太低級了些,簡直就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喬三泰原就對其無一絲的好感,自是毫不客氣地當場便揭穿了其之說辭。
「啊,竟有此事?呵呵,本官倒是第一次聽說,呵呵,本官當日並不在場,事情究竟如何還須再做調查,狄大人,時候不早了,您看可要先行回城?」
謊言被人當場揭穿,李諶的面子上立馬有些子掛不住了,可這當口上又無法用強,更無法發飆,也就只能是厚著臉皮發出幾聲難聽至極的乾笑聲,隨口敷衍了幾句之後,便即出言催著狄仁傑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