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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賢連受了近兩月的牢獄之罪,早已是憔悴之身,這一大早又趕了老遠的路,疲憊已極,正須溫酒暖身,自是不會拒絕李顯的好意,這便點頭應答了一聲,大步向亭子裡行了去。
「七弟,為兄有一件事拜託,不知七弟可願幫否?」
李顯素來不缺錢,這踐行酒席自是豐盛得很,七八個菜擺滿了一石桌,再加上幾罈子暖好的美酒,兄弟三人圍爐暢飲,不談國事,只言風月,倒也頗為融絡,待得酒盡飯飽之際,已是將別之時,李賢一口飲盡了樽中最後的殘酒,呵出一口熱氣,面色突地一肅,目光迥然地望著李顯,神情凝重無比地開了口。
「六哥請說,小弟聽著便是了。」
李顯此番前來踐行,為的只是全兄弟之情誼,卻沒打算再與李賢有更多的瓜葛,當然了,李顯卻也不會直言拒絕,只是淡笑著含糊了一句道。
「那好,為兄要七弟殺兩個人!」
李賢心情激盪之際,並沒有聽出李顯話里的敷衍之意,但見其牙關一咬,從牙縫裡擠出了句滿是殺意的話來。
「嗯?」
殺人對李顯來說只是小事,可卻要看殺的是什麼人了,若是平白無故去殺不相干的人的話,李顯卻是不會去做的,哪怕是出自李賢的所託,只不過李顯也沒急著拒絕,而是眉頭一揚,不動聲色地輕吭了一聲,示意李賢接著往下說。
「為兄此番行事孟浪,所遭報應,皆屬咎由自取,實不敢怨及旁人,然,為兄卻有一怨始終不得抒發,那便是不能生取了陳嘯天、朱凱之二賊之頭顱,七弟倘若得便,能順手為之的話,為兄便是死了,也能含笑九泉了,話已說盡,是該起行了,哈哈哈……去休,去休,天為被,地為床,何處葬此身……」
李賢話音一落,也不再多逗留,哈哈大笑地起了身,抬腳便行出了五里亭,狂笑著冒雪向遠處漸行漸遠了去,不數刻,便已消失在了漫天的大雪之中。
「七哥,六哥他……」
自李賢去後,李顯始終端坐著不動,神情陰沉得有些子駭人,這等情形一出,李旭輪便有些子忍不住了,這便試探著開了口。
「走罷,回城!」
李旭輪聽不出李賢最後那幾句話里的含義,可李顯卻是心中有數,那是李賢在做最後的訣別,很顯然,他已是預料到了此行或許將是他人生的終點,從而將扳倒武后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李顯的身上,這意思李顯懂是懂了,卻並不打算詳細分說與李旭輪知曉,這便霍然起了身,大步向亭外行了去……
第603章 農夫三拳(上)
儀鳳二年一月二十三日,大吉,利典禮、嫁娶,高宗親自主持冊封大典,立李顯為東宮太子,王妃趙瓊為太子妃,明月公主為明妃,嫣紅為滕,封王世子李重義為漢平王,明詔公告天下,開恩科,大赦。
儀鳳二年二月初一,一代名相張文瓘以年老被免,二月初七,三次起復的老相劉仁軌也因同樣理由被免職,此二位皆是力挺李顯入主東宮之人,明面免職理由是年老體衰,實則是武后在報復二者的力挺李顯之表現,二人所遺之缺由裴炎、薛元超遞補,前者任侍中,主理門下省,後者任中書令,原中書令裴行儉轉任尚書省右僕射,越王李貞為尚書省左僕射,郝處俊、李敬玄、賈朝隱等則原職不動。
東宮是進了,太子也當上了,不過麼,李顯似乎並不振奮,既不曾大肆拉攏朝臣,也不曾對朝政指手畫腳,更不曾試圖與武后爭權,每日裡除了應有的晨昏定省之外,甚至都不曾離開東宮半步,這進了東宮都已是一個月了,所忙乎的居然僅有一件事,那便是耕田!
「太子還在耕田麼,嗯?」
堂堂太子之尊,不去理會朝政,反倒忙乎著農活,這事情傳將開去,任是誰都不敢相信,至少武后本人並不相信,故此,武后幾乎每日裡皆有此問。
「回娘娘的話,確是如此,太子令人推平了半個後花園,這許多天裡整出了數畝之地,卻不見種上,只是平白空著,徒費人力,已是惹得東宮上下怨聲連連了的。」
武后的話音不大,可內里的陰寒意味卻是不小,回話的程登高自不敢有一絲的大意,本就彎著的腰更沉了幾分,陪著笑臉,甚是謹慎地回答道。
「嗯。」
武后一如往常般沒做出甚表態,只是從鼻孔里輕吭出了一聲,然則臉上的狐疑之色不單沒見消減,反倒是更濃了幾分。
「娘娘,太子如此不務正業,終歸不是件好事,可需讓人上些彈章,警示一下?」
這一見武后面色不對,有心為武后分憂的程登高立馬眼珠子轉了轉,小聲地提了個建議道。
「此事不急,再看看也好,唔,東宮六率之軍可是尚不曾滿荷麼?」
平心而論,程登高所出的這個主意倒也尚可,只要下頭的御史們彈章一上,武后便可以藉此問責,自然也就能弄清楚李顯究竟想作甚,不過麼,武后卻不想這麼做了去,只因在武后看來,李顯心機深沉,所行之事斷不會像表面上看起來那般簡單,這背後一準有著天大的陰謀,在沒弄清李顯的底牌之前,武后並想輕舉妄動,以免給李顯留出借勢發揮的餘地,這便含糊了一句,將話題轉了開去。
「回娘娘的話,確不曾滿荷,尚差了一千人,東宮那頭說是要從河西調,兵部那頭剛報上來,那摺子就在娘娘面前的几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