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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林廟,始建於三國,乃是一代武聖關羽的墓葬之地,因其墳前有古柏千株,故稱關林,占地面積頗廣,廟中房舍甚多,雖香火鼎盛,可後院卻是一片清淨,柏濤如潮,清風送爽,正是苦讀的好出去,張柬之與廟中主持青雲道長有舊,得以暫居於此,自是隨了心愿,於林中山石間溫上一壺茶,捧上一卷書,興起則朗朗而讀,興消則淺品清茶,坐看濤生雲滅,著實自在了得,這不,天都已近了黃昏,張柬之依舊了無歸意,斜臥山石上,高聲吟詠:「子曰: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
「先生好興致,然,某卻有一問:何為德耶?」
張柬之詠聲未盡,一聲便驟然而起,旋即便見一身材高大的白袍書生從林子中緩步行了出來,張柬之見狀,並不起身相迎,而是眯縫著眼,打量了一下來者,不動聲色伸手指點了一下身前的一塊大石頭,那意思便是讓來者自便。
「小生姓李,行七,關中人氏,偶游至此,見先生高臥林間,氣度非凡,斗膽前來叨嘮,還請先生海涵則個。」白袍書生似乎一點都不介意張柬之這等高臥不起的不禮貌之行徑,笑呵呵地行到了近前,一撩衣袍的下擺,壓根兒不管石面上是否乾淨,盤腿便端坐了下來,對著張柬之一拱手,溫言地自我介紹道。
「某,襄陽張柬之,蹉跎半生之白丁,當不得先生之謂,英王殿下且請自便好了,恕張某無禮了。」張柬之默默地凝視了白袍書生好一陣子,突地自嘲一笑,語帶蕭瑟之氣地回了一句。
「哦?哈哈哈……,張先生曾見過孤?」
這白袍書生自然便是李顯,他之所以會出現在此,可不是來玩便服私訪的,目的正是衝著張柬之而來的——前世那會兒李顯能得以將武后趕下台去,靠的便是張柬之發動的「神龍宮之變」,對於張柬之的能耐與品性,李顯自是瞭然於心,此前從報名大比的名錄里發現了張柬之的名字之際,李顯便已起了籠絡其人之心,只是前段時間因著朝局牽扯,無法分身行事罷了,待得朝中事情一了,李顯便尋上了門來,當然了,李顯之所以能如此準確地找到人,全都是莊永所領導的暗底勢力「鳴鏑」的功勞,可卻萬萬沒想到方才剛見面,居然就被張柬之一口道破了來歷,饒是李顯臉皮厚,也不禁被弄得頗為尷尬,只得以放聲大笑來加以掩飾。
「常聽故友談起殿下,張某僥倖於其處得見殿下之畫像,不敢或忘焉。」張柬之並沒有附和李顯的笑聲,一挺腰身,坐直了起來,慢條斯理地拿起正在小火爐上燒著的茶壺,給李顯斟上了一小碗,比劃了個「請」的手勢之後,這才慢吞吞地回答了一句道。
「故友?畫像?」張柬之不解釋還好,這一解釋之下,李顯反倒更糊塗了幾分——李顯於畫之一道上造詣有限,平日裡自是甚少作畫,更不可曾讓人專程為自己畫過像,還真是搞不懂張柬之所言的那個故友從何搞來的畫像,愣了片刻,這才狐疑地看著張柬之,一派等著其出言解釋之做派。
「德者,世人皆云:忠、孝、仁、義、溫、恭、謙也,於某而言,不過直心耳。」張柬之並沒有解釋其所言的故友為何人,反倒是回答了李顯一開始所提出的問題。
「直心?好,好一個妙解,人若是心中有正義,則為德也,然,孤卻又有另一問,為正義故,可取不義之手段否?」李顯好歹有著三世的記憶在身,前世算是飽讀了詩書,後世又廣閱群書,更從網絡上看過不老少的奇談怪論,這一世雖少涉文事,可論及胸中才學,卻絕不在當世大家之下,可一聽張柬之解釋得如此神妙,還是忍不住叫起了好來,不過麼,李顯叫好之餘,還是沒忘了正事,這便順著這話題再次提問道。
「義有大義小義之分,利於社稷者,為大義也,大義之下,當可不拘小節,然,非不得已,不可妄用之,此君子與小人之分際,何棄何取,唯人自擇之。」
李顯這個問題極為的刁鑽,頗有晉人問難之遺風,不過麼,張柬之卻一點都不在意,連思考都免了,隨口便應答道。
「好個行大義者不拘小節,先生果然高才,小王冒昧前來,只為一事,先生可願助小王以成千古之大業?」
李顯自是知曉張柬之才高八斗,不過麼,前世那會兒的李顯卻是有些對不住這位鼎革的功臣,剛一上台便將人給貶出了朝堂,這一世自然是不會再犯那等錯誤,此番之所以如此急著來探訪張柬之,自也有著好生補償一下前世所欠的債之用心,此際趁著相談甚歡之際,李顯立馬毫不遲疑地便提出了邀約。
第319章 關林廟中請賢才(下)
話沒談上幾句便提出邀約,李顯此舉顯然是突兀了些,可求賢若渴的心卻是真誠無比的,倒不是李顯矯情,而是他真的很需要張柬之這等智者的輔佐——沒錯,李顯手下如今是人才濟濟,不單有著狄仁傑這等能統御大局的智謀之士,也有著林明度、駱賓王、蕭潛等等能獨當一面的大將之才,更有著莊永、林虎、羅通等等能主持龐大暗底勢力的厲害角色,看起來似乎已經很完滿了,可唯有李顯自己清楚,他還缺了個能時時刻刻在身邊出謀劃策的俊彥大才,概因狄仁傑畢竟有要職在身,不能也不宜時常呆在英王府中,以前的日子倒也罷了,憑著李顯的能耐以及前世的記憶,足可應付一切麻煩,可眼下歷史的進程已是大亂,前世的記憶雖尚有用,可對朝局掌控的幫助已是不大,面對著錯綜複雜的局勢,李顯急需似張柬之這等幹才之輔佐,而這,正是李顯此番冒昧前來的根由之所在。